这些时日,陶府中的氛围直降到冰点。
别说是正当盛宠的媚娘,就连陶粲的正房夫人也不敢上前去触他的霉头。
“岂有此理……欺人太甚……”
陶粲粗厚的手掌握紧了从感通寺送来的信,恨不能将信纸揉碎。
他往日卖粮所得的三分之一都归了“元柳”。
他自认为对得起这位州府大人了。
如今正是与熊有财打擂台的时候,平州那边的税收又查得紧,无论是看在往日的交情还是现今的处境上,州府大人也该从中让步。
更何况,陶粲心里清楚,正是这位州府大人向平州州府韦长松去信,自己在平州的商铺才反复被查。
两头吃,赚钱赚得脸都不要了。
对于这位“元柳”,陶粲恨得牙痒痒。
“元柳”爱财,却从心底里瞧不起商人。
商人不过是这位州府大人赚取银子的工具,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一阵轻微的敲门声传来打断了陶粲的思路。
敲门的人手都在发抖。
陶粲不耐烦地吼:“谁?”
“老爷……有事禀报……”
小厮在门外没敢推门进来,就站在外边等着。
陶粲将信纸捏成团扔在地上,问道:“何事?”
小厮弓着腰,苦哈哈地道:“域州城中的粮价已经涨到一两六十斗米了……”
房内出现一阵令人胆战心惊的沉默。
突然,房门开了。
小厮不自觉向后退了一步,只听陶粲黑着脸,沉声道:“再降,降到一两六十一斗。”
小厮“噗通”跪地,整个人埋在陶粲巨大的阴影里,颤声道:“不能再降了!老爷!”
的确不能再降了。
一两六十斗的价格已与廉粮无异。
陶粲最多只能赚些微薄的利润。
可是每年年初之时,便是陶粲要给州府大人返利之时。
这几日,陶府的账房先生们将算盘拨得震天响,就是要算出去年的利润以及该给“元柳”分去多少银子。
一想到“元柳”信纸里咄咄逼人的言辞以及寸步不让的态度,陶粲便怒火中烧,道:“还未返去的利,暂时按下。你去拟一封拜帖,我要见熊有财。”
“是!”
小厮连头也未敢抬,匆匆离开。
*
“一两六十一斗?陶粲要疯吗?”
林文奎抬脚跨入寺中,边走边道。
江锁正躺在床上,醒着。
听闻院中动静,料想林文奎是来找自己的,便翻身下床。
果然,林文奎来敲门。
江锁挽了一个简单而松散的发髻,懒懒前去开门,温和笑道:“林大人早。”
林文奎径直走进江锁房间,在木椅上坐下,急道:“陶粲已将域州城的粮价降到一两六十一斗,今年他拿什么返利?”
“大人既已去信,想必陶粲现下心里已经有了主意。他既然敢降得这么低,说明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江锁不慌不忙地烧水煮茶:“大人的返利自是一分也不敢少。”
现今的粮价真的低么?
城中饿殍遍野,百姓易子而食,富商与山匪却两相勾结,踩在如山的尸体上,赚了个盆满钵满。
“你没明白。”
林文奎摆了摆手,道:“十日前便是陶粲返利的日子,往年此时,他早早也押着银车来寺里了。我心知他平州生意的困难,宽限了数日。这都等了十日了,我们还往陶府去了信,却不见陶粲半分动静。我在想,他是准备拿着我们的银子与熊有财打仗了。”
江锁为林文奎倒了一杯热茶,还在煽风点火:“大人乃是州府,敢拖欠大人的银子,他陶粲今年是不准备在域州做生意了?”
“这个熊有财,将域州的市场全搅乱了。”
茶还很烫,林文奎将茶杯放在手边,沉沉一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