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粟喝了一口热茶,笑道:“既是要断绝后患,与我关系好的人自然都是后患。”
程继烈立时为自己的交友不慎而感到追悔莫及,叹道:“自你我入狱之后,老师便一病不起,退出朝堂。现在看来,这病倒是来得及时,至少太安宫没有去找老师的麻烦。”
程继烈口中的“老师”,正是前内阁首辅晏凭生,程、秦二人皆受教于他,师生感情甚是深厚。
随着太安宫逐渐崛起,姬荀在内阁中开始掌握实权。
晏凭生渐渐被架空,到最后先太子覆灭时,才发现自己无力回天。
当他得知姜府满门被灭,悲痛成疾,吐血成升,从此再不上朝。
正在众人沉默间,程继烈突然一拍桌子,吓了其余人一跳,大声道:“现下朝廷新立太子,殿下有炽炼军与禁军在手,为何不以此为契机,搏他一搏?”
秦粟揉了揉跳得鲜活的眉心,暗自庆幸五年前程继烈尚不知账簿一事。
祁溶掀开茶碗盖,缓缓吹了一口茶沫,不疾不徐道:“账簿既在我们手中,便也不急。”
他停顿须臾,又道:“我要不动则已,一击即中。”
“我听殿下的。”
江锁声音发冷,埋头擦拭着面前的桌面。
*
春日的太安宫繁花似锦,开得最为鲜艳的要数牡丹。
清香扑鼻。
太后深深吸了一口气,由着南枝扶着,在花园里赏春。
她鬓角如裁,钗冠巍巍,层层繁复的华服加身,端庄肃穆,步态从容。
“顾金吾死了。”
太后剪下一朵多余的牡丹,举在手里观赏,低声说:“江锁把平州的痕迹擦得干净,所有过失都推给了那个死人,倒叫哀家无从下手。”
“不难咯。”
刑戒跟在太后的身后,将绣春刀架在肩上,百无聊赖道:“她在平州去过什么地方,摸一遍不就能找到切入口了?”
他对花花草草并无怜惜之心,闷闷地打了个哈欠。
这哈欠在太后面前,很失礼,也很没规矩。
不过,太后也不太在意,毕竟是一把好刀,能杀人足矣。
“你是已经查出了什么吗?”
太后柳眉一挑,执花的手停在了半空,语气中略有惊喜。
“自江锁从昭狱出来,就有一名江湖郎中替她疗伤,一直住在瞭望阁中。”
刑戒无聊到一片一片扯花瓣:“我查过,这人之前在太医院任职,一说起他,太医们都说这人是吃火铳长大的,脾气暴躁得很。后来还跟皇上吵过架,再之后就离开了太医院,是姜宗曦的生前挚友。”
说到此处,刑戒扯花瓣的手,下意识停下来。
微风拂过。
挂在枝上的最后一片花瓣自然地飘过,覆在泥泞上。
太后也侧了头:“说下去。”
“瞭望阁情况复杂,我看每日有禁军、锦衣卫轮流巡逻,甚至还有炽炼军的人,所以我没有打算从瞭望阁入手。””
刑戒吹了吹被风吹乱的碎发,继续说:“这个公孙渊倒是常去一个地方,是柳巷的一处民宅,里面住着一个妇人,名叫秀娘。江锁与她,在五年前相识。”
“清理姜党的那一年。”
太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此番刑戒倒是真正抓住了千丝万缕之中的一根线头。
江锁此人有着与年纪不相趁的城府和心机。
她当年启用他时,便是看重了这一点。
这个人永远挂着浅笑,好像没有悲喜,不懂哭乐,最擅长不动声色地一击即中。
但若此人将这一特质对准自己人,那必将祸生肘腋,反受其害。
“要好生伺候这个……秀娘。”
太后冷着脸,扔掉了手中那朵多余的牡丹。
刑戒露出虎牙,笑得酒窝深深:“太后放心,已经安排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