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敢?小娘子有心,陪自家说说话也是好的。”
江锁一动不动地仰躺在床上,只觉天旋地转,身体很不舒服。
念映柔又点了一根烛火,房间更亮了些,然后伸手去帮江锁掖被子。
她露出了纤细的手腕,尽是血淋淋的鞭伤。
江锁随意一瞥,握住了她的手腕,皱眉问道:“小娘子的伤是怎么回事?”
细细一看,伤口尚未结疤,是这几日的新伤。
念映柔一惊,抽出手腕,似不愿江锁触碰。
她用袖子遮住伤口,跪在了江锁床前,垂首道:“映柔该死,脏了官人眼睛。”
江锁撑起沉重的身子,疑云顿生:“到底怎么回事?谁伤了你?”
念映柔见她关心自己,美目中流下两行清泪,啜泣道:“是顾大人伤的。”
“你是咱家的人,怎的又去伺候上了顾金吾?”
江锁皱紧眉头,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像是踩进了别人的陷阱。
念映柔娇弱地哭着:“奴家醒来时便躺在顾大人的卧榻之上。顾大人这几日来心情似是不好,便举着马鞭拿奴家撒气。”
江锁听了,沉默不语:眼前人乃喻庆喜所赠,他又为何将她转送给顾金吾?方才念映柔在房内点灯,又故意亮出这伤口,分明就是要让她看见。如若她真是个太监,对念映柔心生怜惜、爱慕之心,眼见这娇俏娘子满身是伤,必会向顾金吾寻仇。所以,念映柔这颗棋根本不是为了监视,而是离间——离间东宫与锦衣卫。
喻庆喜为什么要这样做?
江锁的后背冒出涔涔细汗。
正在沉吟之际,房门被推开。
喻庆喜匆匆忙忙走来,一脸关切问道:“奴婢听闻九千岁被洪水冲入河中,心急如焚,时时挂念,每日都会向公孙先生寻问病情。千岁爷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
“我们这些做奴婢的,福不福气全凭主子赏赐。”
江锁掀开被子下床,蹬上鞋履,指着念映柔说:“就是这从天而降一个福气,瞧瞧被欺负成什么样了?”
念映柔仍旧跪在床前。
江锁托起她的手给喻庆喜看。
喻庆喜佯作惊愕:“哟!这、这、这……辣手摧花么不是!映柔快快退下,莫要污了千岁爷的眼睛。”
念映柔轻轻应了一声,便悄然退下。
江锁恋恋不舍目送她出去。
喻庆喜笑着打趣:“看不出千岁爷倒是个痴情种。”
“得美人如此,自当爱惜如斯。”
江锁收回目光,黯然道:“情深至此,岂能辜负?待咱家伤愈,便去向太后请旨,给姑娘一个名分。”
“那是自然。”
喻庆喜应和道,“只不过——”
江锁见他的眼神闪烁,眉毛轻轻一挑:“只不过什么?”
喻庆喜压低声音道:“全乱了,九千岁。洪水流经介怀县便分了洪,只淹了四个县,剩余七个完好无损。八十万亩田地只淹了半数不到。如此一来,与西洋谈成的五十万匹丝绸恐怕是难以交出了。”
“五十万匹丝绸事小,大不了今年国库收不上八百万两白银。”
江锁目光深沉,问道:“可是白晏河与韩婆江的堤坝是朝廷耗资两百万两白银修造,而且还是在去年,怎的就决堤了?”
“这、这……”
喻庆喜眨巴眨巴眼睛,讪讪一笑:“大家既是为太安宫做事,在这紧要关头,便该同舟共济才好。”
此人话里有话。
江锁看着他,面带笑意道:“喻总管有话不妨直说。”
喻庆喜犹豫了一会,低声说:“朝廷要收税,官商要田地,毁堤淹田乃是下下之策,我们却不得不为之。奴婢已想出万全之策,只需将知府庾子期推出,定他个贪墨修河公款之罪,眼前我们的困境便迎刃而解了。”
这个“我们”用得精妙,硬是把江锁拉了进来,敲碎骨头连着筋。
如此一来,即便不是江锁做的,她也脱不了身了。
“喻总管此棋甚妙。”
江锁半勾薄唇,不露悲喜地浅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