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恺悦听了,诚恳地道:“臣侍闲着也是闲着,皇后有事的话,不妨吩咐臣侍。”他本想说得再殷勤些,但他不是那种会说近乎话的性子,只能说到这个地步,说完了就大大方方地站立一旁,静等安澜吩咐。
安澜默默地看了薛恺悦一瞬,见他表情真诚,神态坦荡,既不像是故意来抢差事,也不像是有意来输诚,倒像是在等着给他提供帮助,这帮助还是发自内心的没有目的没有条件的,心头不由得一动。他这些年和薛恺悦谈不上多么要好,先是薛恺悦进宫生女晋君位,无形中分了他不少恩宠,后来他又抚养了奕辰,两个多少有些心结。
可是若说他们俩有什么难解的矛盾,那恶没有的,薛恺悦为人正派,没什么野心,也不在私下里玩手段耍心机,他虽然在权谋上更为精通些,但也不是那种自己高高在上,把其他男儿都踩成脚底下的泥的狠辣男子,两个人也就是在上上个月为了奕辰的事争执了几句,平日里都还好,而今细想来,正如上月十五晚上他跟明帝所说的那般,薛恺悦平日里对他算得上恭敬有礼,那日同他争执,也只是担心奕辰的品德,并非自恃公主生父的身份,想要与他一竞高下,今个儿薛恺悦既然有心帮忙,他又何必拒人千里?当下笑着道:“贵君既这么说,便带着宏儿几个去暖香殿和丽云殿看看吧,知柔身子弱,澄之不在家,咱们得多看顾些。”
薛恺悦听了,便看了一眼宏儿,正准备带着宏儿一起离开,却听安澜对旁边伺候的小侍道:“给你贵君主子拿张雨帽过来。”
薛恺悦这才注意到宝座旁边的桌子上放着七八个色彩绚丽、式样轻巧的雨帽,这些雨帽跟方才顾琼头上戴的大同小异,想是顾琼派人送过来的。
侍儿把雨帽拿了过来,薛恺悦接过,把原来的斗笠摘了下来,侍儿把旧斗笠收去,他将新雨帽戴在头上,这才向安澜道谢:“多谢皇后。”
安澜温厚一笑:“贵君无需多礼,忙完了还回来用午膳。”
薛恺悦本以为用不了这么久,然而一进暖香殿的院门,他就发现情况有些不妙。许是邻近御花园地势偏低的缘故,暖香殿的水势比别处都大些,院子中积水没膝,正殿殿门大开,殿内外积水连成一片,他带着宏儿几个蹚水过去,进得正殿一看,殿中桌子摞桌子、椅子摞椅子,一卷一卷的画轴书册用包袱包了,放在叠摞起来的桌椅上,箱柜床榻则全部泡在半尺深的水里,整个殿中只有一个乳父抱着四皇子光着脚坐在坐榻上,他忙问乳父道:“你们主子呢?”
乳父还没来得及回答,四皇子就奶声奶气地回复他:“叔叔,我父君在前面殿里。”
薛恺悦听了就带着侍儿们往前面的知春院去,越过连接两个院子的角门,进到知春院的后院,这后院中原本种得都是奇花异草,此刻这些花草全部泡在了一尺多深的水里,有些枝叶看上去蔫答答的,有些已经从根部折断了倒在水里,还有些花瓣从花棵上落了下来飘在了水面上,薛恺悦眉头微皱,继续往知春院的前院走,进得前院,就见沈知柔打着一把小伞,站在积水中指挥侍儿们:“把这几个花盆全部抱出来,它们怕水的。”
侍儿们站在知春殿里抱着花盆跟沈知柔争执:“主子,抱出来搁哪啊?里里外外都是水,没地方放啊。”
沈知柔毫不犹豫地道:“搁暖香殿。”
那侍儿道:“主子,殿里哪还有地方搁啊,也就您的床上还有些地方。”
沈知柔听了十分干脆地道:“那就放我床上好了。”
侍儿们睁大了眼睛,却没人敢再顶嘴了。
薛恺悦见状吩咐侍儿们道:“总能找到地方,先给你家主子把花盆抱出来。”他说着又看看带过来的几个侍儿道:“你们几个过去帮忙。”侍儿们听了全都进内去抱花盆。薛恺悦跟着进入,一进知春殿他就明白为何沈知柔非要把这几个花盆出来了。知春殿内大凡能够高出水面的家具上,全都放满了东西,花盆、琴、琵琶、阮、筝、箜篌、棋盘、双陆,堆满了所有的干燥地方,地上积水中还有十几盆不怕水的名花。
没办法,薛恺悦只好指挥侍儿们把沈知柔所说的这几盆怕水的花给抱出来,这几盆花本就娇贵了,花盆却更加昂贵,全是金山美玉做的,这若是摔一个,几百两银子就没了,他这么想着,就嘱咐侍儿们注意脚下的台阶,小心行走,防范踩空打滑。
沈知柔这才注意到他,细声细气地问道:“贵君哥哥怎得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