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董家回来,顾琼带着俊儿接着忙碌店铺的生意,薛恺悦一个人坐着无聊,顾琼就让他去后院看伙计们做针线。伙计们全都是男子,有四五十岁的年长者,更多的则是二十几岁的青年男子,他们每个人都在忙忙碌碌的赶工,但手头上的事情各有不同,有几个在缝制衣裳,有几个在做鞋袜,有几个在打丝绦,薛恺悦挨个看了过去,都不大感兴趣,伙计们也没功夫陪他闲聊,他索性拉了把椅子坐在打丝绦的伙计边上看他们打丝绦。看了一刻钟,就觉得只看别人动手,甚是不过瘾。他左右瞅瞅,去屋门口找最初送他过来的小伙计,让小伙计给他拿了几根丝绳过来,他也坐着打丝绦。
几个小伙计看他开始打丝绦,都不自觉地向他睃上两眼,其中一个小声嘀咕道:“薛公子也会打丝绦?”另一个道:“瞧你说的,男儿家有哪个不会打丝绦的?”
薛恺悦闻言微笑,这小伙计所说无误,在姚天男儿家做针黹,乃是本职,男儿家无论贫富,年满六岁就要学做针线,长大后便是嫁个富贵人家,也要给妻主亲自做贴身的衣裳,倘或嫁了个穷苦人家,那就是终生针黹不休了,薛家虽是武将世家,对他要求不怎么严格,但这些针线活他自幼也曾学过的,入宫后明帝对他们几个颇为放任,后来又赶上连年征战,他倒是好些年不曾动过针线了,此刻把记忆中幼时所学的本事,全部施展开来,三两下打了个吉祥结。打完之后,他拿起来把玩,周边没什么声音,他一抬头,却见那几个打丝绦的小伙计看向他的眼神都有一种“不过如此”的轻视,他心头暗笑,知道这个吉祥结过于普通了些,当下也不说话,又拿起一根蓝色丝绳、一根绿色丝绳,按记忆中的步骤,慢慢地打了个八瓣结,八瓣结打完,又打了个绶带结。
绶带结打完,他有意地再次抬头,果然,周边的小伙计们有一两个冲他轻轻点头,他知道这意思是对他的认可了,当下越发有兴,又连着打了一个藻井结一个琵琶结一个发簪结,小伙计们越发地惊叹了:“薛公子怎得这般厉害,若是公子在这里做这个,我们就要没饭吃了”。薛恺悦欢喜一笑,能让打丝绦的小伙计称赞,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当下很想再接再厉,然而他幼时所学有限,记忆中所会的绳结一共没几个,略略停顿了一下,打出了最后一个凤尾结,而后就停了手。
小伙计们初始还在等他打更多好看的绳结,及至见他住了手,便也猜到了他所会有限,倒也不嘲笑他,只是各自低头忙碌手头的活计,不再理会他了。
他静静地看小伙计们打丝绦,见小伙计们打丝绦各有各的花样,离他最近的小伙计正在编一种他说不上名字的式样,虽说不上名字却甚是好看,他闲着也是闲着,索性也拿着丝绳跟着练习。好在这花样虽是看起来步骤甚是复杂,但静心观察便能掌握住方法,他边看边跟着练,第一遍时出了个小差错,第二遍时便能比着葫芦画瓢了,待第三遍时,看上去就又精致又雅观了,他拿在手上上下看了两回,越看越觉喜欢,询问小伙计:“这是个什么名堂?”
小伙计热情地夸他:“这叫四叶草,薛公子的手真巧。”
他不大好意思地笑笑,见天色尚早,就又跟着其他人学着打繁复的丝结。小伙计们看他乐于学习,也都毫不吝啬地传授经验,虽不开口指点他,却都有意地放慢了速度,让他能够看到丝绳交叉往来的过程,他虽不长于手工,却并不蠢笨,及至晚膳前他就学会了打星辰结、蜻蜓结、十全结、绣球结、如意结,顾琼派贴身侍儿来请他去正房用晚膳,他尚且意犹未尽,这侍儿上前把他今日打的丝绦全部收起来放在一个锦袋里,他微微诧异:“留在这里就是了,收起来做什么?”
那侍儿理所当然地道:“薛主子亲手做的针线,岂能流在外面?”
薛恺悦听了倒也不好反驳,男儿家的针线就是男儿家的脸面,手艺好的巴不得全天下人都看见,他这样手艺一般的,还是不要把针线留在外面让人评价了。
顾琼见到锦袋很是稀罕,把丝结逐个把玩,很有些爱不释手的样子,又数了数,问他道:“一共是十二个,且让我猜一猜,这个四叶草形状与众不同,必是送给陛下的,这个星辰结是要送给辰儿吗?余下的这些多半是给宫里的兄弟们的,我们十个人,正好一人一个,恺哥心思真是越来越细了。我能把我的先拿走吗?”
薛恺悦有些始料未及:“我就是闲着无聊,随便做着玩的,你喜欢哪个就拿哪个好了。”他倒没有扯谎,他方才做的时候只是觉得有趣,并没有想过要把这些丝结送人,但顾琼既已帮他分派好了,他也觉得每人送一个也挺好。
顾琼吃惊地闪闪眼睛,显然没有想到他是全然随心而为,当下在几个绳结中挑了一番,很快地就挑出了一个蜻蜓结,挂在腰间的玉佩上,笑吟吟地道谢:“我正说这个玉佩光秃秃地,恺哥就给它加了个装饰,恺哥真是及时雨。”
薛恺悦微笑,顾琼这表现太孩子气了,倒让他觉得有趣,当下指指其他绳结,问道:“你看我戴哪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