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帝自五月初三早上从碧宇殿离开,直到初五端午宫宴才再次见到薛恺悦。倒也不是她故意晾着薛恺悦,她这两年对后宫越发地纵容,这种不如意了就故意冷落的事早就不做了,她是真抽不出时间去陪他,说起来主要还是朝中的事,玉龙去年冬天才归顺,到而今天下一统也不过就半年的事,没一统的时候,她和柳笙、江澄几个都盼着能早日一统,可是真一统天下了,就发现事情远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最明显的一点就是公务比以前多了不止一两倍,毕竟地盘变大了,人口变多了,矛盾也更复杂了,可是忠心耿耿的臣子并没有增加,又忠心又得力的臣子就更少。凰朝原本就有不少官员是只拿俸禄不干活的,譬如楚晗譬如沈芙譬如梁梦诗梁旖纱,这些大小姐如今依然故我,玄武白虎玉龙三国的旧有臣子,大多人品一般,她又担心与她们不一心,除了安置了几个人品还不错的给了个闲职之外,大部分都没给官职做,包括宁家的宁静、宁珍,如今都闲在家里做富家老媪。这一来,很多事都得她拿主意,她比以往忙了不止一星半点。这两日里面,原本属于玉龙的东边三州闹了水灾,要派人去赈灾。北边州郡里面如今已经是凰朝的鸿胪寺少卿的原玄武太常卿王韶被人告发说她住在玄武旧都的族人与已经逃亡到蛮荒地带的高瞻、高雅有来往,意图在旧都煽动玄武旧人造反,策应高氏进攻凰朝,这样的事得派人核查。
她一连忙了两天,晚上有点闲的时候又觉得累了一天,倘若薛恺悦仍旧跟她吵架,她岂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这么想着她就去了别处,初三这晚宿在了玲珑殿,初四这晚招幸了沈知柔。冷清泉这一两个月来颇为兜揽她,不仅学了一手好琵琶,枕席之间也是百种柔情,拴得她一颗心只想腻在他身边,她自然也知道宫里面对冷清泉是有些议论的,觉得淑君过于讨好天子了。她对此倒也不甚在意,后宫嘛,取悦天子是本职,何况冷清泉也没做什么特别过分的事。
沈知柔冒着生命危险给她生下皇四子,她却没给他君位,心里一直有歉意,四月里她有十几天都在冷清泉殿里,余下的十几天中又有小半在敏君殿里,暖香殿去得少,昨个儿晚上,沈知柔打发小侍给她送点心,她就知道这是柔儿想她了,忙完朝政就命宫侍宣了沈知柔去紫宸殿。
可是今日她在蕊珠殿里,见到薛恺悦的时候,就多少有些愧疚了。也就两天的功夫,薛恺悦就看着憔悴了些许,不知道是晚上没睡好还是怎样,他的眼睛里有浅浅的血丝,脸色也很暗淡,双唇紧抿,没有一丝的笑容,唯有那挺直的脊背、端正的步姿,表示他仍旧是那个威仪棣棣的英贵君。
薛恺悦这两天确实没睡好,被明帝给气的。初三早上薛恺悦尚且气没这么大,但毕竟是夜里发生了口角的,他就想着明帝下午或者晚上会抽空再来看看他,初三上午他教完奕辰练武,就没去武馆,静静地在碧宇殿等着,哪知明帝下午没出现,晚上也没来,他下午的时候还没觉得怎样,晚上就有些坐不住,派了侍儿去打探,侍儿说陛下翻了淑君殿下的牌子,他听了就闷闷的。
初四早上薛恺悦就没在宫里等明帝了,自去武馆教少年们练武,练武中间歇场,少年们向来畅所欲言,偏有个少年多嘴,说是以后只学拳脚,不学刀枪了,他问为啥?少年说,他母亲说了,刀枪是用来上战场打仗的,如今四国一家,太平安宁,再不用打仗了,刀枪就用不着了,他学些拳脚防身就行了。
薛恺悦听了这个郁闷,他自己就是练枪的,虽然他一再告诉自己天下太平也挺好的,百姓需要太平,他也不是个好战之人,但听了这少年所说,仍有一种再也没有用武之地的失落。
这失落持续到晚上就越发的浓烈。用过晚膳后,薛恺悦再次派人去皇仪宫打听,结果派出去的小侍回来说,慧卿在紫宸殿呢。
薛恺悦听了就越发地气闷,他若是个平日里就争风吃醋的,遇到这种情形多半就知道该怎么排遣,可他素日里很大方,像这样子生闷气的事还是第一次,他没有经验,也就完全由着本心来。结果他既没有摔东西,也没有骂侍儿,更没有去练枪,就那么傻愣愣地在外殿竹榻上坐了整整一夜。
上午奕辰公主过来习武的时候,看着薛恺悦的样子就问他怎么了?可是谁欺负了他?薛恺悦就没告诉她,大人之间的事,他不想让一个孩子去处理,孩子虽是他亲生的,但到底太小了。
中午明帝和安澜在蕊珠殿设宴,全宫团聚,薛恺悦本不想来,但又觉得过节的团圆宴,他若不去,就过于任性了,这不是一个君卿该有的行为,当下收拾了一番,坦坦荡荡的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