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孙莹莹感觉最复杂。如果能找到一个明确的具体的事物与她作比的话,我觉得是断臂维纳斯。她美而且脆弱,让人格外同情想要帮忙。我也敬佩她,她终于还是靠自己找到了重新开始生活的道路,而且她的谅解也给了天朗新生的机会。同样的事情如果发生在我身上,我不觉得自己能够做到。所以只要我在社区一天,只要他们家有事儿,我一定第一时间去帮忙!全力以赴!只是孙莹莹自己似乎并不需要别人的帮助,所以也不会领你的情。这就是我说的,如果天朗是处得熟,捂得热的话,那么孙莹莹就恰恰相反,热不起来。而且我跟她之间有个宿命一般的矛盾,就是汪宁。我原来高看自己了,我其实不是圣人,我没法不介意。尤其孙莹莹在她的美丽和脆弱之外,命运给了她苦难也在她手里塞上了别人的欠条,有天朗的,也有汪宁的,她好像随时都有支配他们的能力和理由。现在的我从心底里觉得,如果我能跟汪宁还有一点点机会的话,那也是因为孙莹莹,人家放手了,但是对我而言可能性无比渺小,危机随时存在,端看她要不要账而已。因此我对她的感情里还混杂了一些嫉妒,甚至一些害怕。
……
舞蹈教室的老师拿了两杯咖啡给我和佳轩——从我们进屋到现在,仅仅是做了两杯咖啡的时间,说时迟那时快,我的脑袋里已经把我跟他们之间的关系详细地梳理了一遍,就说一个社区工作者累不累?
那你知道还有什么更累的吗?
就是我有一个毛病,叫做社交责任感。
就是只要是有我在的场合,如果大家忽然都没有话了,都沉默了,那么我会把这件事情视为我自己的无能和失职,我会觉得场子没有活跃起来,是我哪里没做好。我的脑袋里面又飞快地转起来了,然后下午才在街道的联欢会上脸朝下扣倒,去了医院照CT,到现在T区还没有消肿的我,喝了一口咖啡对他们慢慢地说:“……我小时候也跳过芭蕾。”
孙莹莹,韩佳轩,包括刘天朗,一起看我,看眼神就知道这三位在这一刻终于达成了共识。佳轩一下子笑了:“你?”
“嗯。是的。”我跟她确定。
“自己在家练的?”孙莹莹眯了眯眼睛——她实际上也在笑了。
“家里怎么跳?”我说,“我也在学校跳过。我妈也送我去过少年宫。你们别不信。”
天朗在擦镜子旁边的音箱,轻轻地说了一句:“跳两步。”——这人,居然敢将我的军。
“你没看见我受伤了吗?我今天跳不了了。”我指着自己,“这不是跟你吹牛,我要是不受伤,我就给你们跳了。”
天朗嘴角弯弯的,并不打算放过我似的:“跳舞怎么把脸弄伤了?……”
“管你什么什么事儿,赶紧干活儿!”
佳轩和莹莹都笑起来,因为我慷慨的自我奉献,他们之间的气氛融洽起来。
佳轩脱了大衣,跃跃欲试:“我也跳过,我是真跳过。给你们看看。”
莹莹给她拿了舞鞋。
舞蹈老师打开音乐,佳轩身姿舒展,几个小跳,非常轻盈,非常美。伴舞的音乐有了一个小高潮,佳轩连续旋转四周,专业级别的。所有人都看呆了,都被镇住了,孙莹莹,女大学生,两位还在聊天的姐姐,包括舞蹈老师,包括还在擦音箱的天朗,也直起身来欣赏佳轩的舞姿。
她停下来。
我马上给她鼓掌。
佳轩歪着头轻轻一笑,也很受用:“嗨,好久不跳了。”
舞蹈老师看着她:“你原来肯定练过专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