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晚孟昭睡得不好。
外面空调机滴滴答答地落水,她睡一会儿醒一会儿,白日里遇见了,夜里就有故人入梦。
在认识谢长昼之前,孟昭还不叫孟昭,她的名字是三个字孟朝夕。
她十四岁生日过去没多久,父亲旧伤复发,因病离世。
步入六月,蝉鸣一夕之间如同涨潮的海水,家中突然多了两位南方的陌生来客。
孟昭以为又是债主,放了学校服外套一脱,书包一扔,穿着她爸的黑色背心和印有学校校徽的浅灰色收脚运动裤,在巷子门口拎把西瓜刀,就冲进去。
“放开我妈”
大门“嚯”地被她用力推开,撞在背后的墙上,尘埃飞扬,室内静寂一瞬。
三道目光齐齐落在她身上。
暴雨将至,小巷中胡乱拉扯在头顶的黑色电线,将泛白的天空切割成无数片。
少女的声音清亮,掷地有声,话音落下,有如清风席卷。
她十四岁,一米五的个头,皮肤瓷白,比同龄人要瘦很多,四肢细得过分,背脊却挺得笔直,像一株瘦弱但生命力顽强的植物。
光线不算明亮的室内,寂静几秒,响起一道低沉的笑声“你是朝夕”
孟昭顿住脚步。
又听他不急不缓,道“我叫谢长昼,是你爸爸生前的朋友。”
“”
幻想中的血腥画面完全没有出现。
两位遥远的来客非常斯文。
孟昭低头收刀,余光感到他站起身,迈动长腿,朝自己走了过来。
她动作微停,抬起头。
正正撞上他的目光。
该怎么形容她人生中,望向谢长昼,这漫长的一眼。
男人二十岁出头的样子,个子很高,肩膀宽阔,因而并不显得单薄。
他穿考究的黑色风衣,长身鹤立,带一点纨绔的风流意。
屋内光线织构出的小小阴影,明与暗的交界线像一把量尺,丈量过他清俊的五官。他长着一双黑色的、东方人的眼睛,眼皮褶皱很浅,鼻梁高挺,目光平静。
光鲜,体面,矜贵,黑色的皮鞋纤尘未染。
像是难以长久站立,也或是根本就很少步行,他朝她走过来,另一只手松松握了一支拐杖。
孟朝夕十四岁,生命中没有出现过这样的人。
他像是走错了几百年的路,才不慎踏入这条阴郁的小巷,出现在她面前。
然后,在她面前半蹲下,轻笑着,问“我家在南方有一点儿小产业,能给你妈妈找份薪水更高的工作,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去广州,到南方定居”
孟昭几乎忘记呼吸。
好一会儿,才晕晕乎乎地,狐疑“你是我爸的朋友,为什么现在才来他已经去世几个月了。”
谢长昼明显愣了愣,才苦笑“哥哥被其他事情缠住了,来不了。”
孟昭又问“如果跟你走的话,我可以继续读书吗”
“当然。”谢长昼掐住她的脸,笑道,“你会有读不完的书。”
“你别骗我。”孟昭不信,“学校图书室的书就已经被我看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