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春这话说得满是自嘲,却并没有伤心。
这些年她在涤灵池底,从最开始的满心惊惧,到悲痛难忍,到发疯魔障,再到最后看清自己,甚至现在能对一切都看得淡然,其中心绪难为外人道。
反正宴春只觉得,要不是她灵府崩了,无法修炼,说不定这十一年她能把道心灵盾给琢磨出来。
“不过虽然我是个废物,但伤药我有很多。”宴春立刻松了偷鱼郎的手腕,转而到自己腰侧的储物袋里面摸。
她并不在意偷鱼郎只点头不开口也不睁眼,不觉得他无趣或者不知好歹。宴春在涤灵池底这些年,早就对着石头自言自语习惯了。
她把伤药瓶子摸出来,手指捻了一粒,正要解释这是什么,一直不说话的偷鱼郎喉结滚动一下,竟然开口了。
他说“你不是废物”
他声音很低,不似他之前说“食用开智生灵有违天道”的执拗,也不似四象面具掉了之后一般的尖锐疯狂,低低缓缓响在宴春耳边不远处,让宴春想起了她大师兄对着空山抚琴时,回荡在山中的琴音。
“我没事。”偷鱼郎依旧闭着眼睛,淡淡说“这些伤于我,不算什么,你不用管我。”
宴春本就因为摸药瓶微微侧着头,因此他的声音打着卷的同这晚春的暖风朝她侧耳钻。
宴春只觉得耳朵里面痒了一下,然后撑着手臂,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你把那对阴阳鱼藏哪了”
宴春实在好奇。
她已经好多年没有和人这般自由谈论,就算是在涤灵池醒来,父母和师兄同她说话,也都是小心翼翼,以安抚她为主,对她的未来会恢复成什么样子讳莫如深愁眉不展,不似这偷鱼郎一样态度自然。
虽然他根本不看她,是有点怪,但是宴春觉得更怪的是她自己。
她凭空出现,刚才还干了那么多引人误会的事情,可这位到现在都被她压着的兄弟,一句话也不曾问过她,她说什么他都点头相信,还不是敷衍,宴春能感觉到他是真的信。
这让宴春对他越发好奇了,才会忍不住问了那对阴阳鱼的事情。
她问出这句话,便代表她一直看着他挨揍的事儿,却根本没管。
宴春问完就盯着偷鱼郎看,好奇他怎么反应怎么说。然后她就看到偷鱼郎始终闭着的眼睫微微一颤,不问她怎么知道,直接回答道“那鱼在这处后山的一个山泉底。”
宴春眼睛又弯了下,她不知道多少年没有露出这种鲜活笑意,她表情奇异地又追问“你就这么告诉我了之前那些人那么揍你你都不说,你告诉我,不怕我告诉他们去讨赏,再扭着你去刑罚殿受罚么”
偷鱼郎侧颈发上缠了几片半黄的叶子,被风一吹,犹如枯叶蝶振翅,他喉结再度慢慢滚动,放缓了呼吸,似乎怕惊到栖落他身上的“蝴蝶”,又似每一个字都椎心泣血斟字酌句一般。
最后才缓缓吐出几个字“告诉你,不怕。”
“哦为什么”宴春的兴致顿时有些淡了,问“难道你认识我”
要是这偷鱼郎认识她,那他的举动也就不稀奇了。
毕竟宴春是这衡珏派两位长老衡珏双尊唯一的女儿,是修真界靠玩命修炼的修士们,咬牙切齿不屑又羡慕得要死的仙二代。生来就在仙山,入道是直接靠灵气经年淬体冲开的。
虽然修为实在不堪,但光这个身份,只要她爹娘不出意外,她就是庸碌到死,在这门中的尊贵程度,也不亚于生于凡尘皇城的公主。
不过偷鱼郎很快又开口说“不认识。”
宴春却有些不信了。
偷鱼郎又说“我修为卑劣,勉强拜入外门不过两年,虽然识得你身上穿的内门弟子服,却不知你是内门之中哪位师姐。”
他说得缓慢,又坚定,拜入山门两年,连内门都不得入,怎么能认识昏睡十一年的人他不该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