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妹妹流了很多眼泪,她明明那么小,但好像什么都懂。
在安无咎告诉她,爸爸去很远的地方之后,她会问安无咎,爸爸是不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只能告诉她,会回来的,总有一天,我们和他会见面的。
只是到后来,连他都无法与妹妹见面了。安无咎无法想象她要怎么一个人在这个险恶的世界生存下来,她那么小,那么单纯和天真。
安无咎不能再想下去,否则自己最后的一点希望也要被摧毁。
名单上只有最后一个人了。
沈惕记得起那一晚,同样害怕的小男孩扮演着可靠的哥哥,安慰妹妹。
他忽然想到安无咎之前对他描述的虚假的记忆,在那个记忆里,妹妹是离家出走的。
“你觉得会是谁给你编写了新的记忆”
快要到新的地址,安无咎听到这个问题,在电梯里犹豫了片刻。
“我自己想过很多种可能,甚至想到你。”安无咎对他说,“有一阵子我还在想,会不会是你做的,只是你也忘了。”
沈惕明白他的意思,“你是觉得能为你编写出一段好的记忆的人,是想着为你好的,是吗”
“嗯,但我后来想了想,应该不是你,”安无咎说,“我和你的第一次相遇就是在红与黑那个副本,你没有那个时机去做这件事。”
沈惕的确也不记得自己操纵过安无咎的记忆,他只是对这个操纵者感到好奇。
“或许只是一此对照实验罢了。”
电梯门之前,安无咎对着镜面的内壁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每一次他都这么做了,想以一个比较好的形象和状态去见她。
只是这一次也和之前的每一次一样,都以失败告终。
“希望你能找到妹妹。”
这一次的女孩也像之前的每一个,毫不吝啬地给予安无咎祝福。
“谢谢你。”
但安无咎彻底心灰意冷。
他知道自己想在茫茫人海里通过这样一份意外得来的名单找到妹妹,本就是天方夜谭,他也从未有过这样的运气。
从最后一个人的家里出来之后,安无咎给另外两个小分队打了电话,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正常些,向他们报告了自己这部分名单的所有情况。
和他得到的一样,奇迹没有发生,他们找过的每一个也都并不是。
安无咎挂断了电话,安静地站在马路边。这一天出奇地出了很大的太阳,把所有曾经有过的雨水通通晒干收回,明晃晃的烈日照在浑浊的空气里,眼前都好像反射出幻觉。
他看到小时候的自己偷偷藏糖果给妹妹吃,吃得她牙疼,在他怀里哭,他们一起在爸爸的玻璃温室里摘小番茄,一起给一直没有开的花浇水。
不知道她后来有没有见过真正的芍药花,如果没有,能不能见一见自己
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有人在为了金钱和生活而忙碌,有人在享乐,有人是狂热的异教徒,肆无忌惮地破坏一切,还有人是漠不关心的过路人。
只有安无咎出离于一切。
现在想想,他何尝不是在玻璃房里长大的呢,只是那不是温室,是无量深渊,是地狱。
沈惕在大太阳下抱住了安无咎,无声地给他最后的安慰。
安无咎想,自己上辈子或许犯了很大的错,所以上帝按下了一个按钮,没收了他拥有过的一切快乐。
他现在唯一拥有的,是无法被上帝所掌控的。
安无咎静静地望着来来去去的人。
“我好想看看她长大的样子。”
“或许只是这个名单不全,可能她不在a国了。”沈惕的手轻轻抚摸着安无咎的脊梁,“我的直觉不会出现问题,你相信我。”
没能找到的妹妹就像是圣坛没有给出的归期,都是明晃晃悬于头顶的铡刀,安无咎也不知道哪一刻会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