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航轻轻一笑,抬眸看着面色阴晴不定的谢崧,继续道“若我能活下来,我随阿娘姓。”
“谢年舟,我的新名字。”
谢崧呼吸一轻,心跳陡然静止。
天和五月,祝谦之妻监斩天子来使,打开城门迎叛军入城。
天河七月,洛京沦陷,天子尽杀宫妃皇子与公主。
满目疮痍中,谢崧终于寻到自己多日未见的女儿,她的胸口插着一柄剑,源源不断流出的鲜血早已将她的衣服染红,但她的眼仍然大睁着,像是不愿闭上一般,谢崧颤手把她抱在怀里,她的呼吸已经很轻了,眼珠微微转了下,声音沙哑,话说得很吃力,“阿爹我为谢家尽孝了。”
说完这句话,她的手无力垂下,在谢崧手背上划出一道血痕。
风声烈烈,鬓发花白的老人抱着人无声恸哭。
时隔多年,谢年舟依旧会想起那日的场景,灰蒙蒙的天,到处可见猩红的血迹,老人抱着女儿一遍一遍叫着她的乳名,可惜女人再也听不到。
谢年舟没有死,老人问他想去哪,他突然想起女人的话,女人一直羡慕着的祝谦夫妇,他便对老人道,“我想去也邺城。”
后来谢年舟来到邺城,荣芳斋点心铺前,他见到祝谦的子女。
他从未见过他们,更未见过祝谦夫妇,却一眼便能认出他们是祝谦的子女无他,那种眼底满是晴空的眸子,只有神仙眷侣祝谦夫妇能养得出。
再后来,他逐渐长大,也曾相隔一墙听到她讲话“卖女儿就卖女儿,别冠个好听的名头说政治联姻。”
“男人不喜欢,还能去纳妾,女人不喜欢,还能养面首和离不成”
“为了家族的荣耀女儿吃苦受罪,为了家族的荣耀男妾成群,同样是一母所生,差距怎就这般大”
“这些所谓的为家族牺牲掰开来看全是吃女人。”
“苦全是女人吃了,便宜全是男人占了。”
“若阿爹阿娘叫我去政治联姻,我还不如一头碰死呢。”
“别跟我扯养我许多年用我在一时,阿兄表兄也被养了许多年,怎地不见把他们送到别人家去入赘”
隔壁房间传来陆广轩的郎朗笑意,“收起你的小心思,谁舍得让你去政治联姻”
“旁人联姻是结亲,让你去联姻,怕是要结仇。”
谢年舟轻挑眉,透过机关侧目去看隔壁房间的人。
少女娇娇而笑,眉眼满是晴空。
她的晴空带了些许锋芒,是知世故而不世故的善良。
谢年舟轻轻一笑,突然想起自己的阿娘。
“航儿,你羡慕吗”
举止风华的女人临窗而坐,眉眼哀伤。
羡慕的。
那是他从来不会拥有,未来也不会拥有的东西。
他抬眼看着隔壁房间的少女,陡然生出一个荒唐念头他会拥有的。
只要把她圈在自己身边。
人终究会为年少不可得之事而困扰终身。
有些人一旦相遇,便注定纠缠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