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第一次出府之后,拓跋钟就成了檀邀雨的跟屁虫。一天天“师傅、师傅”地叫个不停,也不管邀雨理都懒得理他。时光总是一晃而逝。十月中旬的时候,拓跋破军不知因何故离开了将军府几日,一直到十一月头一天才风尘仆仆地赶了回来。这可愁坏了已经过得有恃无恐的拓跋钟。早在半月前,拓跋钟的热情就开始莫名地高涨起来,几乎是天天带着些小零嘴儿来拍邀雨马屁。拿着他那张婴儿肥的脸硬往前凑。“师傅,眼看就剩几天了,您可得赶紧准备起来了。”“师傅,就还剩五天了您怎么连皮靴子都还没有啊”“师傅,听说这次连崔尚书家的子侄也都会来,排场肯定小不了”“师傅啊啊我爹回来了这个如何是好啊啊”邀雨放下手里的书简,不耐烦地用小指掏了掏耳朵,甚是不解道,“你是话篓子投胎的吗恁地吵闹。”拓跋钟已经顾不上邀雨的讽刺了,一副爽打的茄子样,“不是啊师傅我爹从来不准我冬至出门。总说人多眼杂万一遇上拍花子”“就你”邀雨鄙视地上下打量拓跋钟,“拍你岂不是要亏死除了吃,你还有什么在行”“我不管。今年您一定得带我出去我盼了这么些日子,原想着爹回不来,咱们到澯水河畔租条江船,住上一宿都是使得的。可如今,可如今不管了便是翻墙盗洞我也要出去”邀雨此时才露出些认真的神色。拓跋钟在她这儿念道这个什么冬至节,都好几天了,她始终没太上心。往年冬至,田叔都会特意往地宫里送两碗馄饨。一碗馄饨里总会有一个包了银角子的。每次邀雨吃到了银角子,田叔就会笑得满脸的褶子都堆到了一起,道“瞧瞧,瞧瞧,还是咱家女郎有福气”这是邀雨在地宫中为数不多的暖意。所以当初拓跋钟死缠烂打地说冬至要出门,邀雨才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可如今听他的口气,这事儿怕是还有内情。邀雨盯着拓跋钟的眼睛,盯得他浑身直发毛。“师、师傅你这么瞧我做什么”拓跋钟有点儿心虚地往后躲了躲。“你说呢到底有什么事儿瞒着我”“我能有什么事儿我、我、我这不是想带师傅去见识见识咱们北魏的冬至节嘛”邀雨懒得费口舌了,抄起离手边最近的竹篦,作势就要打。吓得拓跋钟赶紧求饶。这些日子相处下来,拓跋钟已经明白了。他这位师傅对旁人可能还会“以理服人”,对他从来就只有“屈打成招”不管在哪,她手边有什么就拿什么抽他。关键是师傅抓把草叶子都能把他抽得极疼“别别别。您别打,那竹篦让您用,就跟刀子没两样了。我说、我说。”拓跋钟又吭哧了半天才开口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就是我娘,是在冬至这几天被歹人袭击”后面的话拓跋钟没说下去,邀雨也知道了。将军府没有女主人。拓跋钟则是拓跋破军唯一的孩子。据说拓跋破军的发妻是被歹人偷袭,不幸殒命。原来是在冬至这几日难怪拓跋破军把自己儿子关得像小鸡雏一样,完全不像武将家的孩子。“你不用在府里祭拜你母亲吗”“爹说冬至是喜庆的节日,不该让阖府的人都跟着哀伤。所以每年都是十一月初一,也就是今天晨起就祭拜完了。”邀雨点点头,怪不得拓跋破军赶在今天回来了。看来他对自己这位亡妻感情颇深啊转头再看拓跋钟已经耷拉下来的脑袋,终归心一软,“行了。这不还没到日子呢吗。我答应你的事情,何时食言过”拓跋钟一蹦三尺高,婴儿肥的颊肉跟着猛颤,乐得眼睛都看不见了,“真的太好了您放心,您的东西我都差人准备好了到时候我来找您”说完就连蹦带跳地出去了。拓跋钟和邀雨走得近是整个将军府都看在眼里的。最开始还有人到秦忠志面前质疑一两声,都被秦忠志讳莫如深的笑容给挡回去了。如今拓跋破军回来了,依旧对两人的来往不闻不问,门客们也就渐渐看懂情势了。等到了冬至这天,邀雨果不其然地得到了带拓跋钟出门的许可。拓跋钟毕竟还是个小孩儿,好不容易得偿所愿,已经乐得有些颠儿了。自从母亲去世后,他就没在冬至出过门。那么大一场热闹,今个儿终于能赶上了一大早拓跋钟就披红戴绿地跑来找邀雨。邀雨瞧他人儿不大,东西穿戴得倒挺齐全。捞起他腰上的龙鱼钱穗子瞧了瞧,又捅了捅他发辫上的小金铃铛,“拓跋钟,你这是要去跳萨满舞”拓跋钟两只小胖爪子左右开弓,扑棱开邀雨的手,煞有介事道,“这可都是有讲究的还有,跟您说多少次了。您该跟我爹一样,叫我钟儿。”他心急着要出去,也不愿多与邀雨解释了。一招手上来了个婢女。拓跋钟将婢女捧着的衣服拿起来塞到邀雨怀里,“师傅您快去换上,咱们好出门。”“还要换衣服”邀雨显然没想到。“都说了是有讲究的诶呦,您就别问了。快快快,你们快帮我师傅换上。”婢女们果然一拥而上,三下五除二就把邀雨装扮好了。邀雨看了看自己裙子上一条又一条的五彩缠布,又晃了晃头上用锦线编织的月亮纹案的头巾。明明自己不喜欢这么啰里啰嗦的装扮,心情却被带动着喜庆了起来。“这才像是过冬至节的样子嘛”拓跋钟一边说,一边拽着邀雨往外走,“白葭灰,红梅蕊,辣羊锅子,砸青鬼咱们今天,必须一样儿都不落”今日的平城意外地热闹。由于冬至这天,莫说普通百姓,连朝廷官员都休沐一日,所以整个平城的人几乎都跑出来凑热闹了。廊坊街上的摊贩前,皆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生意好得很。最特别的,就是多了不少沿街叫卖红梅花的人。估计是从城外的山上摘的早开的红梅,特意赶在冬至节这天售卖。不少小姑娘卖了几朵簪发,也有人买一整枝回去插瓶的。拓跋钟自然阔气地买了好几枝。其实将军府里也有梅树,只不过还没开罢了。只见他在几枝红梅里挑挑选选了半天,才折下一小枝带了三朵梅花的递给邀雨。“师傅,快插上,这叫鸿运当头”邀雨难得没拿话怼他,接过来插到了发辫上。“师傅,您今日就是这整个平城里最好看的”拓跋钟的小嘴甜得抹了蜜,逗得邀雨忍不住伸手掐了一把他的脸,也开心地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