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绥继续批着奏折,可笔尖却迟迟未落。
在漫长的时间与身份的变化里,有时候他也分不清楚,他到底是在爱燕秦,还是在折磨燕秦。
就像他已经分不清自己最开始的目的,他明明放弃燕秦的爱了,却又好像在等待燕秦的爱再度降临。
蔺绥是个万事都要想的清楚透彻的人,唯独这件事,萌生逃避之心。
如果再来一次,他还是会这样做,但或许不会去用感情欺骗燕秦。
他不想对不起燕秦,但更不想对不起他的志向与野心,他只是想活成一个人而非器物。
笔尖游走于奏折之上,蔺绥垂首写下朱批,仿佛从未落笔迟疑。
燕秦疾行了三天,精疲力尽地回了漠北。
他的从属军官立刻帮他准备好了洗浴的水,看见他肩膀上干涸的血迹,拿了金疮药。
燕秦撕开伤处布料时眼也没眨,看着皮肉外翻的惨状,心想他皇兄还真是没留情。
割掉腐肉后,燕秦上了伤药,坐在了主帐里,宣了一些军官,安排布防。
毕竟很有可能一道千里斩杀令就在路上,他皇兄不知道会被气成什么样。
若蔺绥是一般的帝王,燕秦可能会觉得按照利害关系对方不会明目张胆的下手,可蔺绥却不一定。
蔺绥亲自过来杀他他都觉得有可能,毕竟出于他对蔺绥的性格了解,他这位皇兄是个睚眦必报的人,眼里容不得沙子。
燕秦安排完了事物,在桌案上展开了纸张,提笔沾了墨,在纸上描摹着心上人的风情。
皇兄哭起来的时候滋味难忘,在金銮殿的龙椅之上抱了当今帝王,燕秦的心窍里涌出热流,想着帝王被顶撞的眼睛发红的模样,指尖酥麻。
“皇兄。”
“阿绥。”
他的言语情态痴迷,直叫这漠北风沙,化为京都柳絮。
燕秦以为自己等到的会是一道死令,没想到竟然只是降位为副帅,颇有些惊讶,甚至有些欢欣鼓舞。
这算是皇兄的垂怜吗,哪怕是这种足以死罪的冒犯,皇兄竟然也不会处置他。
后来燕秦才知道,什么叫钝刀子磨肉,什么是官大一级压死人,哪怕他是秦王,但也只是副帅。
毛玉秋来漠北那可是雄赳赳气昂昂来的,因为爷爷觉得他实力不够,他越发觉得自己要证明自己,要不负皇恩,对秦王很是瞧不上,觉得什么战神都是吹出来的,他可是知道秦王当了好多年傻子,怎么可能那么厉害。
想起在家中爷爷叔叔他们叮嘱的说他不如秦王,让他好好学习不要擅自决定,毛玉秋更加气不顺。
他可是皇上钦点的将军,怎么会比别人差,只是其他人根本不明白他的实力,毛玉秋暗自下决心,他一定要干出一番大事,让看不起他的家人大吃一惊
新的主帅空降时,军中和当地百姓都颇有微词,不过皇命高于天,大家就算心里不平,在燕秦的命令下也没有太过刁难人,但总也有忍不下去的时候。
“妈了个巴子的呸,什么玩意”
有人忍不住嚷嚷,看向了燕秦。
“将军,姓毛那小子摆明了找事,还否认您的战术,他是个什么东西,都跟他说了戎族可能会从左翼围包,他非不信,结果输了,他还怪我们,真是废物点心,那监军也真是偏心眼,分明是他挑衅您在先,竟然还说您目无军纪,这鸟气谁能受得了”
大家开始也不明白,明明将军是皇帝的弟弟,这个劳什子毛主帅凭什么给脸子,那监军还帮着那个人,后来大家知道了,原来皇帝不喜欢将军这个弟弟,奇了怪了,将军用兵如神是漠北的守护者,给皇帝守江山,皇帝凭什么这样
燕秦的面庞在战场的血气与长年的尘土中越发深邃与沉默,几乎见不到当年在皇宫里天真的模样。
他安抚着下属的情绪,将涩意藏在心里。
这是皇兄对他的惩罚,他愿意受着。
远在京城的蔺绥,每隔几日便会收到下面送来的情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