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詹泽的脸色越发不好,待见到那对老夫妇身后数名持剑的年轻男女接踵而来,他心内的不安定便一瞬扩大,他沉声提醒“周老先生,您可别忘了你当初与德宗皇帝的约定,你踏入我皇宫内院,插手皇家事的后果,您可想清楚了”
天山明月周靖丰一诺千金,从不毁诺,当为世人之表率,而九重楼便是天下文武之士心中的神坛。
明月下凡,一朝毁诺。
这相当于是周靖丰自己破了当初的誓言。
“南黎百姓敬我重我,皆因我曾替他们出了一口恶气,但我周靖丰穷极半生也只能逞这一时之气,我何德何能要他们将我奉为明月,悬于天上”
风吹着他银白的胡须,他苍老的声音落在金丝网下每一人的耳畔,“当年我一剑断君恩,发誓不再插手谢氏皇族之事,是因我看不到南黎的明日,百姓以我为傲,却不知我手中剑能斩一个北魏皇帝却斩不尽对我汉人家国虎视眈眈的异族野心,不过是无用的声名,晋王以为我会在乎”
宽大的衣袖随风而荡,他抽出薄光剑来,隔着金丝网看向被谢缈护在身后的那个小姑娘,他笑了一声,潇洒落拓
“尔尔虚名,远不及我这唯一的学生万分之一。”
阳春宫。
殿门与窗棂紧闭,内殿里昏暗一片,吴氏鬓发凌乱,跪坐在冰冷的地板上,一双泛红的眼睛显得有些空洞。
“你骗我。”
眼泪跌下眼眶,她的嗓音已经有些嘶哑。
坐在床榻上,只穿着一身明黄单袍的谢敏朝仍是一脸病容,手中一柄剑沾着血,他脚边是刘松头与身子分了家的尸体。
他轻咳几声,剑刃在刘松的尸体上擦拭几番,随后便扔给了一旁的濯灵卫统领,他站起身来,走到吴氏的面前,垂眼看着她。
她满脸是泪,这阵子因为照顾他的病体,她已经瘦得不成样子。
终是轻叹了一声,谢敏朝蹲下身去,用衣袖擦拭她脸颊的泪痕。
吴氏浑身僵硬,只觉得他的衣袖,他的指腹都像是冰冷的蛇信,一点点地舔舐着她的脸颊,令人浑身的血液都要凉透。
“鹤月,若你不将我病重的消息送去金源给詹泽,也许便没有今日这一出了。”
他冷静地陈述。
“不。”
吴氏摇头,躲开他的触碰,她抬眼望向他的目光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不,陛下,即便我不这么做,你还会有别的打算。”
“你算计我,算计我们的儿子,你一定要他死,你从一开始就想好了”随着她的情绪逐渐失控,她的眼泪再一次簌簌而落,“谢敏朝你好狠的心”
谢敏朝静默地看着她,由着她哭泣,半晌,他松开她,轻声道
“是你们母子,先杀了我的长子宜澄。”
吴氏闻言,猛地抬眼。
泪水的裹挟令她看不清此时他的神情,只能听见他道,“宜澄有先天不足之症,一向身体不好,詹泽趁我不在月童,给他下了猛药,令他虚不受补,气血双亏。”
“不可能”
吴氏眼睫眨动,又是泪水垂落,她摇头,“此事我怎么不知晓”
“鹤月,你将我们的儿子逼成什么别扭的样子了”
谢敏朝抬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你要他争,他偏不肯轻易随你的愿,面上忤逆你,实则他比你想象中的还要狠。”
他的语气冷冷沉沉,那双眼看向吴氏时,犹添几分怜悯,“你看,如今,他连你也不顾了。”
“他不顾我,才是我的好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