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脸色铁青,眼神冒火。
老人望向远处,打趣道“看来读书还是有些用处的。”
原本只是寄居于这副宝贵身躯的崔瀺,如今就像是迁徙远方、扎根当地的移民。
崔瀺,一分为二。
国师崔瀺失去了一部分魂魄,少年崔瀺神魂居住的身躯,既是立身之地,也是一座牢笼。
少年不愿在此事上纠缠,生怕自己一个忍不住就投水自尽算了,赶紧转移话题,“皇帝陛下先前没有答应将龙须溪和铁符河,合并为一条江水,然后全部划分给河婆,而是一分为二,各自提拔。同时将在此因病去世的宋煜章,毫无征兆地提拔为落魄山山神。并且命人秘密打造了一颗黄金头颅,送往这龙泉县城。如此说来,是将皇弟宋长镜,和那位枕边人,各打了五十大板。”
杨老头望向西边绵延起伏的山脉和山峰,问道“你崔瀺,崔大国师也需要这么揣摩帝心
少年愣了愣,喟然长叹,“一是久在樊笼里,马瘦毛长,人穷志短,再就是那位皇帝陛下,志向高远,喜欢阳谋,堂堂正正,实在是让人小觑不得。换成别的王朝,宋长镜早就篡位了,至于那个娘们,说不定早就尝过女帝的滋味了。”
“东宝瓶洲小归小,有一件事情,是别洲没有的,那就是有据可查的正史上,至今尚未出现过一位君临天下的女帝,不知多少妇人,蠢蠢欲动,想要摘得头魁,借此机会混一个流芳千古,哪怕是遗臭万年,估计也愿意。”
“就是不知道大骊能否熬过这个坎,就算熬过去,又不知道倒退多少年。”
“但是,天底下只有我知道阿良想做什么,猜得到他会做什么。”
说到最后,少年蓦然神采奕奕。
杨老头问道“京城的崔瀺也不知道”
少年叹了口气,神色复杂道“那个我,应该不知道了吧。”
少年使劲揉了揉脸颊,“那龙尾郡陈氏,突然在这里开设学塾,无偿为龙泉县所有蒙童授课,重金聘请了三位先生,无一不是名动州郡的大儒文豪,全是与陈氏关系莫逆的客卿清客。这其中有没有颍阴陈氏的授意是不是他们这一支儒家文脉,在宝瓶洲有所图谋”
杨老头呵呵笑道“我知道这段因果,但是不告诉你,反正你马上就要卷铺盖滚出这里了。我能跟你聊这么多,就很仁至义尽。”
少年崔瀺这次倒是没有生气,“走了好。”
少年站起身后,瞬间变脸,气得跺脚,暴怒大骂道“好个屁带着两个天大麻烦的拖油瓶就算了,我忍了可要我给那小子当弟子,是怎么回事老头子你是咋想的是不是没了境界修为,没了身份地位,干脆就连学问也丢光了你要是敢现在站在我面前,我这次保证骂的你狗血淋头,老头子你这叫臭不要脸,耍无赖知道不,做人要讲点良心讲点道理啊”
杨老头伸出大拇指,啧啧道“少年侠气,英雄胆色。”
少年突然止住骂声,小声问道“我可没指名道姓,老头子曾经是有一身通天彻地的本事,可那是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啊,现在就剩下那么丁点儿了,总不能还可以听到我的言语吧”
杨老头站起身收起烟杆,拍拍屁股准备走人,“那可说不定,毕竟你曾是他的首徒,有可能会例外呢。”
少年崔瀺一阵干笑,自我安慰道“不可能不可能。”
就在此时,一本本最寻常的儒家蒙学书籍,依次凭空浮现在少年身前,无人翻动,却自行缓缓摊开了第一页。
眉心朱砂的少年呆若木鸡,如丧考妣。
杨老头扬长而去,“唉,有人又要读书喽。”
少年眼神呆滞地正了正衣襟,挺直腰杆,开始撕心裂肺地大声朗诵道“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