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之外大风堡以北,二马拉一车正在西行。
车外男子驾驭,车内女子指路,相比刚开始沉默,渐有了些旁的话音。
“你的样貌,与当年差别大么”
“我十年没照过镜了。”
阮雪音心忖也是,前六七年都痴傻着,待前尘归来,已如隔世。但“最近两年也不照你,没想过回家么”
车外沉默了会儿。
时近黄昏,落日清辉遍洒山野,将他整个后背染得灿金。
“回去是为难所有人,给整个国家找麻烦。十年了,从前精研、擅长的事,尽都忘了,不会干了。”
阮雪音沉默了会儿。“这实在,”
“很荒唐。”男子接话。
“都说遗体是被送回了霁都的。”阮雪音并不清楚战封太子的遗体,完好还是面目全非,但能在当时瞒天过海,尤其瞒过亲人,自有其道理。
男子点头,“是啊。以至于后来记忆寻上门,我自己都不信,到今日仍怀疑,那是臆想,是别人的记忆。就这么个情形,你要我,怎么回。”
如今看来,封亭关一局不仅关乎几国态势,恐怕也是这场百年深谋的一环进,有机会乱祁;退,能将顾星磊换成顾星朗。诚如纪桓言,顾星朗是最有可能接受新制的君主。
而能在当时将顾星磊救下、又不得不隐瞒此事的人。
只能是知晓某些深谋却不忍心害死他的人。
这个人出身世家。
且与他交情匪浅。
还一起赴的封亭关。
柴一诺。
纪晚苓怨了他十年,怪他与情郎同上战场却独活归来。顾星朗因他封亭关归来后噤若寒蝉、于朝政上明哲保身,疑心费心数年,到近三年,才总算拢住了其赤心忠心。1
所以其实,是柴一诺心中忐忑,害怕顾星磊终有一日会出现在霁都,更怕由此带来的连串变数吧
而照那山中妇人的说法,顾星磊当时命悬一线,未必能活,柴一诺救的他,自然清楚。所以这件事的结果,无人能保证,恐怕至今,仍在困扰他。
但柴家也在这场深谋里,至少知情,此一项,到此刻,可以完全确定了。
阮雪音本就压着惊雷的心再次翻腾起来,第不知多少次生出赶回霁都的冲动柴氏父子若与纪平沆瀣一气,真正大危。
可她必须要去找他,笃信他在等她,不能因任何缘故改变这一决定。
霁都会照他和她的意愿走到终局的。
而她得去陪着他,和他一起直面最后的风暴。
“三哥知道我是谁么”
暮光陷落群山,男子的后背因这声称呼颤了颤。“猜到了。你叫什么名字抱歉,只知你姓阮。”
十年躬耕世外,六七年浑浑噩噩,能晓得她姓阮都不错了。
“雪音。下雪的雪,声音的音。”
“长廊尽处绕梅行,过尽风声得雪声。醉里不愁飘湿面,自舒翠袖点琼英。”男子念得磕巴,似在努力回忆字句,“落雪之音是天地至清之音,好名字。”
“三哥说所学所长尽都忘了,其实不然。”
“诗词是我最不擅长的。”隔着半扇车门,男子似笑了,“也怪,擅长的都不会了,不擅的,反还有些印象。这诗,我曾经的未婚妻喜欢。”
在农舍院角阮雪音就用纪晚苓暗示过。应该说这场相互确认得以完成,一半是因“十年不能释怀”的暗语。
“那天你说蒹葭,我这两日都在勉力回想。她如今,住在披霜殿”
“是。”
“她本该入主承泽殿。披霜殿是四夫人居所。”
阮雪音不知能怎么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