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人殿前,蒹葭如墙高,十年不能释怀。国战正酣,社稷将陷,不知公子是忘却了,还是另有隐衷。但值此非常时,我以为,出门一趟,好过袖手旁观。”
男子的神情非常奇妙。
不像胸中有丘壑却故意隐藏。
也非半分听不懂而绝对茫然。
是介于两者间的一种情绪,懂又不懂,以至于慌张,和犹疑,半晌道
“你确定,要带我出门”
这么个比她年长又高高大大的男人说“带”,阮雪音竟有些语塞。“还会骑马挽弓么”很突兀地又问。
男子摇头“十年不曾了。应是不会了。”
阮雪音不知是个什么心情,释然之外也有些慌,终一笑“无妨。你就陪我一趟。他们,”便望那些护卫,
“都得在这里护着孩子。”
男子听见这话,似才反应过来什么,稍忖道“我们这里不处要冲,不邻任何一座大城郡,且位置朝山中凹陷,自听闻战事以来,从无军队经过,想来稳妥。你可放心。”
她便当他答应了,进屋去瞧云玺和孩子。那女人也在屋内,阮雪音随口道需要人驾车送她去找老爷,想雇令郎一用。
“正值夏收,家中农忙,且那小子十年没出过这片山,恐怕”
阮雪音立时抓住了这句话中要害,疑惑望她。
女人一滞,将她请至一旁无奈道“贵人有所不知,这小子是我们捡来的您瞧我那女儿也才十七八,我今年刚三十有六,哪来这么大儿子”
“捡来的”
“您可不知道呢,来时一身的伤,像是被人专扔到我家门口的。我那男人原不想管,打算把人拖远些让他死了算了。那时节,封亭关打仗,我一想就是伤兵啊嘿,当过兵的,尤其能干活,这人若能救过来,要走,咱拦不住,若不走,留下可是个宝。不瞒您说,我当初还打着主意,想日后将女儿许给他呢。我那丫头,您也看见了”
等闲没人会娶。但这伤兵为报救命之恩,很可能答应。
阮雪音不知该怎么回,只听女人继续
“不好治啊,躺都躺了一年多。好歹能起来了,却是个傻的,把我们气得哟,只当跟丫头一样,脑子坏了这日后还怎么成亲两人加起来,得拖我们一辈子总算啊,人傻,手脚还中用,第三年就下地干活了。他啊,那几年一天也说不上一句话,问叫什么名,家在哪儿,统统答不出。一不干活就发呆,我们寻思,他也想记起自己是谁呢没事就琢磨呢”
“我刚问他愿不愿陪我跑这趟腿,他倒说愿意,瞧着,并不傻。”阮雪音试探着接。
“那是后来就前两年,话才开始多,且越说越利索,神情也不同了,精明多了,我们寻思,是脑子渐恢复了,一开始还担心,怕他想起来自己是谁家在哪儿了,就要走了。”女人嘿嘿笑,
“却呆到了今日。偶尔我也问呐,想不想家呀,他说啊,这里就是他家,我们是他再生父母,丫头是他妹妹。”
言及此,女人一叹,“原是好事。但他这般说,我们又不好提亲事了。眼看着丫头年纪也到了”
后面的话,非是阮雪音知道了想知道的就不愿再听,实在赶时间,没功夫陪拉家常。
“他这般好模样,跟了贵人出去,见了外头世面,恐怕都不愿回来了。唉”
女人还在耳边絮絮叨,阮雪音勉强安慰,又感谢她大善,许诺回头来接孩子时定另奉重金再酬,还说要帮丫头瞧病、解决她终身大事。
这一番话将女人哄得合不拢嘴,连连答应。日头都往西去了,阮雪音方与朝朝拉勾惜别,说好过几日和爹爹一起来接她。
马车出山间,重新西行。
男子在外驾车,阮雪音门内指路。这趟旅程不短,许多话,可以慢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