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荆关城楼下方的尸体,已经堆积成一座小山,遍地箭翎,几乎寻不到下脚的地方。她从最初看到北戎人挂在战车旌旗上的人头都呕吐不止,到现在看到城楼上被砍成两截的将士也习以为常。
每次登上城楼,秦筝都在数这是第几天。
她从来没有哪一段时日,能这般深刻的体会到何为度日如年。
渐渐地,紫荆关内的箭都快不够用了,江淮能送来的兵器也全送来了,仍是堵不住这场大战的缺口。
为了在北戎下次攻城时还有足够的箭在射程内压制,又不敢让北戎那边知道她们已经缺箭,秦筝只能让人在半夜用吊篮放人下城楼,从那些插满箭翎的尸体上偷偷取回羽箭。
北戎那边也面临了新的困境,他们此次南下所带的粮草本就不多,原计划是打到哪儿抢到哪儿,但如今在紫荆关受阻,已远远超出了他们计划直取中原的时日,粮草自然也告罄。
不过他们补给粮草的方式,更加成了无数楚军将士的噩梦。
北戎人直接在战场上架起锅,把积雪煮化了,从死人堆里拖出穿楚军军服的将士,如同烹饪猪狗一般扔进锅里洗刷宰割。
守紫荆关的第五天,秦筝又一次在城楼上吐得胆汁都不剩,随行的文官吐得昏厥的都有,城楼上的将士们个个亦是面如土色。
秦筝知道这是北戎人击垮她们军心的方式,自那以后,关内逃兵日益增多,安元青以铁血手段斩杀了数十名逃兵,都没能刹住这股逃兵之风,底下的没逃的将士们也是面如菜色。
北戎人吃人肉,就地架锅烹煮同袍的消息已经在军中传开了,北戎人在小卒们眼中,已然成了比洪水猛兽还可怕的怪物。
秦筝自己回去都梦魇连连,险些一病不起,听说了逃兵之风,还是强撑着病体盛装出现在众将士面前。
她这时候盛装不是怕丑,而是她已成为了一个符号,一个象征,她需要让楚军将士们看到她衣着华美、雍容从容的样子。
将士们只有看到她都没慌乱,才不会人云亦云地恐慌。
艳丽的口脂遮住了秦筝在病中寡淡的唇色,她头戴金玉步摇,用金线绣满繁复图纹的披帛和裙摆长长地拖曳在身后结着冰霜的青石板地砖上,明红又艳烈,像是喷薄而出的旭日。
底下的楚军将士们列成无数个整齐的方阵,静默站在这飘雪的天地间,一瞬不瞬望着高台上的太子妃。
“大楚的将士们,强敌就守在关外,本宫知道此战艰辛,可北戎蛮族屠我百姓,食我同袍,此仇不共戴天若是你们都惧怕溃逃了,这紫荆关还有谁人来守是关内你们那手无寸铁的老父老母还是连兵戈都提不动的幼弟幼妹、褓中稚子今日蛮族杀的食的是你们的同袍,他日就不会是你们的妻儿老母”
秦筝一句句喝问,眼眶渐红“决不可让蛮贼入关”
年纪小的将士叫秦筝说得直抹泪,年长久经沙场的亦是一脸沉痛。
“不让蛮贼入关”
军阵中有兵卒举起长戈大声附和秦筝。
一开始只有寥寥数人,慢慢的,一同举兵刃大喊的人多了起来,直至所有军阵的将士都在呐喊大吼
“不让蛮贼入关”
声音响遏行云,一眼望去,长戈上绑着的红缨几乎在寒风中连成一块猩红的绸布,又似萦绕在旭日周围的红霞。
远处谢驰、安元青等一众将领看着高台上的秦筝,眼中也浮现钦佩之色。
经秦筝这么一动员,逃兵之风总算是刹住了。
但和北戎的这场硬仗,还是得用人头堆上去打。
守关的第八天,秦筝命人抬上城楼的武嘉帝石像叫北戎人用投石车投掷的滚石砸了个粉碎,坚守多日的城门也被撞车撞得残破不堪,再也支撑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