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承稷瘦长的手指拿起那几封折子,再没看秦筝一眼,径直出了房门。
按在自己肩头的那只手明明已经不见了,秦筝却似被施了定身术一般,在梨花木椅上呆坐了好一会儿。
楚承稷是真的生气了。
不仅是气写折子的那几个官员,也生她的气。
那些官员把折子送到自己这里来,打的什么心思,秦筝自然知道。
她是太子妃,是未来的一国之母,肯定不能由她出面来拒绝这样的事,否则就是善妒。
这是这个时代对女性在婚约和道德上的限制。
宋鹤卿等一干偏向她的大臣,之所以也不将纳妾一事当做什么大事,其一是他们也是古人,一直以来接受的就是大丈夫妻妾成群的思想,尤其是如今四分天下,战乱不断,楚承稷有了子嗣,才能让追随他的臣子们安心。
楚承稷若在战场上有个什么万一,他有后人,这支好不容易聚起来的势力,才不会一下子垮掉,否则就会陷入群龙无首的局面。
其二是秦筝在政治上已经完全站稳了脚跟,谁都不能动摇她的地位。楚承稷的长子是不是她所出已不重要,只要有子嗣能让一众臣子安心就行,甚至只要她想,“去母留子”都不是难事。
但这绝不是秦筝愿意走的一条路。
说她天真也好,说她愚蠢也罢,至少现在,她相信楚承稷对她的感情,绝不会因为大臣们的压力,就把楚承稷往外推。
她也不会傻到因为大臣们提议给楚承稷挑几个侧妃、开枝散叶,为了打消大臣们的念头,就放下手上的一切事物急吼吼的备孕。
且不说如今的局势不明朗,楚承稷一去徐州,她又得代他处理一切政务,身体根本吃不消。
单是她有孕的消息一旦传出去,只怕所有的臣子都会让她退居后宅,一部分人或许是真担心她和楚承稷的子嗣,一部分却是打着休养的旗号,想她放权不再干政。
她在青州能一步步掌权,还得归功于微末之时,青州尚无人可用,被逼无奈之下,她跟着宋鹤卿学习处理所有大小事务,帮楚承稷担起这个担子。
后来投奔的臣子,哪怕觉着女子干政有违礼法,但初来乍到,又见所有人都信服于她,才不敢公然反对她干政。
官场如职场,她去生产,放权一年半载后,归来还有没有现在的地位就不好说了。
秦筝不是非要这权势不可,但她都走到了这一步,这时候退,就是前功尽弃。
娘子军的崛起初见苗头,女吏也已开了先河,她在政治场上有一席之地,才能在后方给娘子军和女吏支撑。
在全是男性的官场上,这个时代女性的功绩和能力想被认可太难。
秦筝不愿意她和林昭好不容易才拉开的一道口子,因为自己的退步,又倒回原地。
她写下那封契书,多多少少有些负气,毕竟仅凭一封契书,就让楚承稷把将来打下的国土分割一半给她,实在是张狂又儿戏。
换做其他帝王,只怕还当她是觊觎皇位。
在秦筝原来生活的地方,历史上唯一一位女皇,就因一个她可能为皇的谣言,险些死在先皇手中。
秦筝敢那般写,还是笃定了楚承稷的胸怀和人品,她把自己的态度拿出来,让楚承稷知道,她不愿他纳妾。
楚承稷生气,她大概也能猜到原因,不是因为她大言不惭写了均分他名下土地什么的,而是她拟了一张这样的契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