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方隔着城墙谈不拢,之前又有血海深仇,局势一下子崩了。牧人千里迢迢赶着牛羊到汉人城墙下,路上干粮都吃完了,就等着和汉人换了粮食,带回去养活一家老小。然而现在明朝廷却让他们空手回去,牧人当然不干,干脆趁机攻城,闯入边关抢粮食。
来交易的牧人入边为盗,立刻给马市拉响警钟。朝廷收到好几封弹劾折子,指责边关武将姑息养奸,里通外敌。郭勋是坚决推行马市的人,现在马市出事,他也受到不少质疑。
郭勋坚称这是意外,大部分蒙古人是遵守规则、友好通商的,不能因为少数几颗老鼠屎,就否决了整个马市大计。
朝中文武官又吵成一团时,辽东也紧接着出事了。俺答部落逐水草而居,今年春天迁徙到辽东。他们要求在辽东继续开市,但去年他们是和大同府交易,辽东守将不肯冒这个风险,让他们去大同商谈。
俺答部落被激怒,觉得是汉人出尔反尔,存心刁难。他们借机三次大举入边,在当地大肆抢掠粮食、畜产。
有人开了头后,宣府、大同的马市也有蒙古人钻空子,他们故意用病马、劣马以次充好,甚至有人白天卖马,晚上就带人潜入城镇,夺回他们的马匹,席卷着粮食、钱财扬长而去。
其实大部分蒙古人都是很遵守秩序的,但架不住有人油滑奸恶,想不劳而获。和平交流来之不易,但破坏却太容易了。朝中关于马市的风向立刻急转直下,先前是一部分御史和武将吵,现在,所有文官都上折子弹劾马市。
其中骂得最凶的是首辅夏文谨。夏文谨和郭勋不合已久,如今逮到这个机会,夏文谨疯狂参郭勋,甚至说郭勋里应外合,通敌叛国,开马市是为了资助蒙古人。
本来最开始只是商谈马市,夏文谨扯到通敌叛国后,整件事情的性质一下子变了。谁乐意被戴上通敌叛国的帽子,其他官员生怕自己被认为是郭勋同党,也更加严厉地弹劾郭勋,贪赃枉法、擅作威福、网利虐民、欺君罔上等罪名都出来了,甚至连之前武定侯府编撰的英烈传、水浒传,也被拿出来做文章。
到后来所有人都往大是大非的方向上扯,马市从一个通商问题,彻底变成道德问题。
一件事一旦上升到道德高度就会完全变味,最后连皇帝都收不了场,只能把郭勋下狱,以平息众怒。
这是文官常见的清除政敌的方式,不就事论事,而是大扣道德帽子,用忠义仁孝压死你。光参倒了郭勋还不够,夏文谨继续扩大事态,将郭勋党羽一个个牵扯进来,说他们资敌叛国。
傅霆州是郭勋的外甥女婿,又曾写折子支持马市,很快也被拉下水。
皇帝也没想到事情会闹这么大,马市出了乱子,总要有一个人负责。反正犯错的人不会是皇帝,那就只能是郭勋。
皇帝需要一个替罪羊平息事端,郭勋前段时间跳的最高,自然而然成了众矢之的。皇帝装出生气的模样将郭勋关押,命人严查郭勋通敌一事,不允许任何人进狱探望。
和郭勋亲近的人也接连获罪,傅霆州被解除兵权,罢免甘肃总兵职位,以通敌之罪下狱。永平侯、永平侯世子和武定侯过从甚密,有通敌之嫌,同样被带走调查。
一时武定侯一系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洪晚情只觉得一夕之间天塌了,舅
舅被人以通敌叛国的罪名带走,夫婿被原地解除职务,而她的父亲、兄长涉嫌通敌。她所有认识的人要么自顾不暇,要么对她避之不及,以往巴结她的人现在嘴脸大变。
洪晚情一瞬间从侯府贵女打落尘埃,她不停出去奔走、求情,往常她无论走到哪里都是前呼后拥、众星捧月,但现在,她要等在别人家门口,在太阳底下一站好几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