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么一说,贺离恨便想起昨夜那鬼物是靠近之后才发觉他的道体残缺“你的意思是”
梅问情没有回答,她伸出手,手腕上的一圈金纹仿佛活物一般游动,在她的手上盘旋不定,随后竟然脱离了肌肤,凝聚在她掌心,这金纹浮空之后,贺离恨明显地感觉到她身上诞生一股难以揣测、令人呼吸不畅的重压。
梅问情反手一震,金纹瞬息间放出光华,她冷声道“出来见我”
随着这四个字落地,破烂的庙宇蓦然开始震动。贺离恨区分之后才发觉并不是庙宇在震,而是这座庙在他的视觉里是在震动的。
下一刻,庙门嘭得一声炸开,露出里面被尘灰覆盖的塑像,尘灰飞扬,塑像的双眼猛地睁开,一股无形之力从塑像之上带出来,那些金纹纠缠成绳索的模样,将一个跟那座塑像几乎一模一样的鬼仙绑来眼前
金纹在它身上不断转动着。这被参拜的鬼仙没有性别,被拘神术压跪在地上,浑身似有千斤重。它大叫道“真人饶命,真人饶命求仙女娘娘饶了小的”
梅问情仔细观察了一下它的模样。见它穿得还算喜庆,身上还有缭绕的香火气,想必在别的地方也有人参拜。她垂眸微笑,语调柔和地道“你是保路仙既然吃了运货队不少香火,又给你建了庙宇,你怎么舍得害死你的香火来源呢”
保路仙其实不是“仙”,而是人们臆想出来的一种神仙,她们这些运货队、商旅之人,为了保佑自己出行在外平安通畅,不知道从哪儿得知有这么一种鬼神,经过人们建造庙宇、香火供奉之后,它才因为香火汇聚而成形,成型后有了神通,也就能保护行人了。
这保路仙生得非常貌美,又有官道上的几处庙宇,原本不在乎此处早已废弃的破庙,没想到竟然惹上一尊煞神。它叩头道“真人饶命我实在是没有办法啊一个半月前四门鬼王蝎娘娘借道,要我们这些庙宇小仙供奉她的麾下鬼兵,不然就吞吃了我们的香火,还要断绝此路原本我是不怕新嫁郎这类鬼物的,可有蝎娘娘在上,实在不敢不从啊”
“所以你就牺牲了这座没有香火的废弃小庙,做四门鬼王手下的伥鬼。”梅问情轻飘飘地问,“用行人的血肉喂养这群鬼兵”
保路仙吓得花容失色,但被金纹锁链禁锢着,连爬上前讨好她也没资格,连连道“小仙的性命香火掌握在她手上,莫敢不从。您的郎君这样鲜美,若是小仙知情不报,会被她钉在魂柱上下油锅的啊”
梅问情慵懒地向后靠去,抬指推了推贺离恨,看起来很好说话似的“这话你跟我说没用,我这人很是惧内,这事儿得我郎君做主。其实那群凡人死了与我何干但我郎君是个嫉恶如仇、普渡众生的大善人,你害他还不要紧,你要是害了别人,他一定会整治死你。”
贺离恨愣了一下,小声道“你骂我呢”
梅问情没理他,又笑眯眯地道“我可没什么能耐,一不会用刀,二不会用剑,满打满算只会用个拘神术,吓唬你们这些旁门左道。但我郎君可是修为深厚的得道真仙,他一瞪眼,你们这群贪生怕死的地仙全都得魂飞魄散,你还不给他磕头”
贺离恨“”
敷衍总比看破了他要好。
梅问情愿意不挑破、装糊涂,他便也不解释。一个无亲无友的儿郎,在这女子掌权为上的尘世当中,不要说是习武做什么少侠,就算是孤苦伶仃地活到这么大,几乎也是件辛苦事。而他身上有如此重伤,保不齐会是什么通缉逃犯、危险人物,种种隐患之下,梅先生这样的身份,竟然问都不过问一句。
这份不过问,既看得出她傲慢,又能窥得出此人在俗世中的地位,应当很不一般。
水雾弥漫,一重又一重地阻碍视线。
梅问情随意地拨弄他头发,累了就将布巾丢给他自己擦拭洗漱。她挽了道袍的袖子免得沾水,手腕间露出一道金色的纹痕。
贺离恨目光扫到,见那是一圈淡金色的纹路,盘在她白皙的腕骨上。他功体尽废,看不出什么,但觉得不太寻常“你手腕上这是”
“嗯”女人从喉咙里扬起声,顺着他目光看了一眼,“你才看见,我脖颈上也有一道,怎么没瞧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