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副模样就好像是在他落地的瞬间,有什么东西刺向面门,使他受惊连连后退。
然而众目睽睽之下,所有人都没看到有任何东西在那一刻向陆宁仙发动攻势,甚至就算其他一流高手的六识通明,直觉感应,也看不出他到底为何要退后。
连退了五步之后,陆宁仙的神色凝重无比,眉头紧锁,好像遇到了一个百思不得其解的旷古难题。
他浑身的衣袍在这潜流大势之间,忽而扯向东边,忽而逆动向西,飘摆不定,唯独双足稳稳的踏在地上,立地生根一般,不愿再退再偏,身上的醉意渐渐化作带着酒气的薄烟,袅袅升空,随即被周遭的潜流冲散。
周边的人等了片刻,都不见他再有动作,长须文官便掏了一枚金镖藏在掌心,另一只手按住了腰间的剑柄,一步步朝居不用身边走去。
长须文官的选择,与刚才陆宁仙的飞掠绝速截然相反,称得上是步步为营,稳中求进,甚至在他走到居不用身后十丈的时候,步伐还变得与琵琶曲调相呼应,几次大步迈出的时候,都恰好是琵琶扣下的重音。
他迈出的步子时大时小,但是落下的足印却是越来越深,等到距离陆宁仙所在的位置还有四尺左右的时候,他一脚踏下去,已经直没至膝盖。
这里本来是一条大街,不但砖石坚硬,石层之下的地基也夯实无比,就算被巨力破坏,也该传出一些碎裂响动,可长须文官这么一步一步踏下去,每一次足印深陷,都是寂然无声。
有见识的人能够猜得出来,必定是因为有一股浑厚深邃的压力,在长须文官每一次脚底踏实之前,就已经深深渗透到地下,将本该坚固的砖石地基,化作沼泽浮土一般。
长须文官试着晃了晃深陷下去的那条腿,沉吟少顷,放了金镖长剑,运足了功力,弯腰将双手向地面一拍,拔身而出,砰砰砰砰,连续几个大步。
每一脚踏下都留下深深的印坑,但脚还没有陷到坑里去,他就已经走出下一步,如同钢铁般的无色真气在周身飙射而出,蹈空而走。
如此一鼓作气,长须文官声势惊人的冲到居不用身后,甚至使人觉得他下一步要直接越过居不用,直冲到邵凌霄面前,却忽然僵在那里。
沉默了几个呼吸的时间之后,他用衣袖擦着满头满脸不断溢出的汗珠,极其谨慎的一小步一小步后退,退到比陆宁仙更远一点的地方,才浑身一滞,就地停下。
众人反复观察,看他们两个又不像是身负重伤,又不像是被强力禁锢,偏偏都不再向前,心头疑惑万分。
有人高声叫嚷,问他们两个到底发生何事,也得不到回应。
采取截然不同的两种方法试探之后,看起来都不能成功,居不用的琵琶,离尾声已经越来越近。
余下的人环顾四周,眼神碰撞,不用说话就已经有了一种默契。
有人垂下袖里短刀,有人戴上银丝手套,石轻也取出了他赖以成名的禹王锤,那是一把锤柄如莲藕,锤头如香瓜,长达两尺余的短柄金锤。
在场的一流高手足有二十几名,不说关中东部一流境界的,只有这么多人物,但至少也已经来了九成以上,其中还有好几个是隶属刑部,受内卫通知,临时调遣过来的。
下一刻,当这些人几乎同步杀出的时候,所有人都目睹了一场凭空暴涨,吞没了附近两行屋舍,卷起无数瓦片的暴风狂飙。
二十多个一流高手的力量,流星坠地般的轰破了覆盖在居不用周围十丈以内的潜流。
他们的身影各自穿梭在暴风之间,不但来到了居不用身侧,甚至毫不停留的从他身边冲出,各自施展绝学,杀向邵凌霄。
能够把武功练到这样的程度,在什么地方都可以做一方大豪,谁又会没有自己的傲气。
所谓“站在居不用身侧”的赌约,如果是一般人提出来,被他们听到了,也只会一笑置之,根本不放在心上。
只不过因为提出这个赌约的是邵凌霄,是十年前的西南敌国魁首,是最近才突袭几乎覆灭了老君山的人物,才有资格令他们心绪起伏,才有资格让他们有一种“证明自己”的想法。
但是,要想证明关中武林,大唐武人的实力,除了完成赌约的条件以外,如果能击退、甚至让邵凌霄伤上加伤,岂不是更好?
邵凌霄所处的那片地方本来是一处食肆,不过在他敲响酒杯的那一击之中,整栋屋子已经被摧毁,甚至连周围的墙壁屋顶都垮塌了不少。
现在那边只剩下他自己坐的一条长凳,一张桌子,琴剑书伞四侍,都立在他身后,秋如醉和朱琳琅早在听曲途中就已经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