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牧解下了玄色衣袍。
年轻男子裸露着上半身,在昏黄灯光的勾勒下线条愈发清晰,其左肩上的伤口也愈显触目惊心。
“……将军明知每日若不能按时换药清毒,必会使毒性蔓延愈快,又怎能如此不管不顾深夜出城?”严明又急又气——当下寻找白神医之事毫无进展,将军又这般毫不在意,当真是不拿性命当回事看了吗?
“谁道不是呢。”印海幽幽叹了口气,拿一本正经的语气道:“说来将军既待吉画师如此防备,可为何一听到吉画师深夜未归,便急着亲自前去寻人?莫非是……美人还未使计,将军便自行坠入了陷阱当中?”
言及此,心惊般轻“嘶”了一声,眼神很有些惊异地打量着自家将军:“如此说来,这吉画师果真乃个中高手,明面上瞧着毫无动作,却于悄无声息之中便已攻城略地,势如破竹……将军若再不严阵以待,一世英名怕是真要落败于此啊!”
萧牧身形笔直,目色坦荡,全然不为所动:“情急之下,无暇交待他人。她是奉圣命而来,若在我辖内出事,只会徒添麻烦。”
印海转动着手中佛珠,笑得一脸禅意:“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正视本心方是正道啊……”
萧牧面无表情道:“府内今夜有生人在,书房外似还缺一把守之人。”
印海唇边笑意一凝,只得站了出去吹冷风。
然而萧牧耳边也并未就此清静。
今晚的严军医似因他不顾换药时辰之举而大为破防,因此尤为啰嗦。
然而那些啰嗦声,在萧牧耳边却仿佛渐渐消匿。
他眼前闪过诸多画面,走神般怔怔抬起手,碰了碰脖颈一侧。
彼时那感觉很有些古怪,竟是前所未有——
而古怪的不止那一处。
黑暗中一身泥泞的女孩子,将手交到了他的手上——
萧牧下意识地握住了面前那只手。
正替他缠着伤布的严明:“……??”
纱灯映照下,裸露着上半身的年轻将军抓着年轻军医的手,气氛一时凝滞。
年轻的将军望着二人交握的双手,俊逸清冷的眉眼间似有一丝困惑在。
严明:……很显然该感到困惑的人是他才对?!
而见对方迟迟没有松开手的打算,窒息无比的严军医实难忍受地出声试探:“……将军?”
萧牧似回过神来,缓缓放开了他的手:“无事。”
严明心底惊骇却久难平复。
当真无事?
并不喜与人近身接触的将军忽然有此反常举动,很难说不是毒发的另一种症状……
暗暗观察了自家将军良久,直待不见其它反常,严军医方才告退而去。
“严军医,你看这夜色倒晴阔起来了……”印海随严明一同步下石阶,含笑望着夜空。
严明无奈叹气,声音极低:“平日便罢了,如今将军性命攸关之际,印副将究竟能否说些有用的——”
方才在书房内,说得那都是些什么插科打诨的鬼话?
“严军医此言差矣,我那也是在替将军治病啊……”印海笑道:“只不过同严军医不同,我医的乃是将军的心疾。”
“心疾?”严明转头看向他。
“将军看似心系苍生,同这世间羁绊甚大,实则却恰恰相反……”印海缓步走着,叹道:“凡入尘世者,心无安放处,又岂有贪生念?将军之疾,症结于心,由内至外,方能除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