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顺窗口望出去,只见几个兵卒押着一队工匠装束之人,从街上经过。路人交头接耳,指指点点。
客栈老板端来炊饼。
“外面乱乱哄哄,咋回事?”小芹好奇。
老板叹了口气。“工匠们盖不出汉王要的无梁石殿,被汉王的护卫抓了去问罪。”
“无梁石殿?盖房怎可无梁?”小芹不解。“再说了,为何不要房梁呢?”
“客官有所不知,说是汉王爷做了个梦,梦见了十九年前战死于此地的张玉将军,醒来后便魔怔了,非要用白石头盖一座真武大帝庙观,而且这座庙观的大殿不准用木头,所以无法有房梁。盖得,汉王便可戴上白帽子。”
“白帽子?”小芹一时没明白。
蒯祥用筷子敲了下桌子,轻声提醒:“王上加白。”
小芹吓了一跳。“皇!”
老板:“嘘!可不敢出去乱说啊!这不过是瞎传而已,切莫当真。那监工的王指挥使暴戾恣睢,这种话传到他耳朵里,怕是会惹大麻烦。”
蒯祥问:“那为何不许用木材呢?”
老板吞吞吐吐:“什么相生相克的,乱七八糟,不说也罢。”
蒯祥:“您这是小孩吃萝卜啊。”
老板:“啥意思?”
“吃一半剩一半。”
小芹道:“是啊,吞吞吐吐,成心急人。你但说无妨,我们是不会乱传闲话的。”
“好,说就说,”老板压低嗓音。“还不是因为东宫太子爷呗。”
“太子爷?”小芹愈发不解。
“太子爷名讳中有个火,”老板解释。“汉王唯恐庙观大殿有木头会被火烧掉。”
小芹笑道:“哈哈!还真迷信!可是人人皆知,汉王的名讳中也有火呀。”
“人家说那是四点水!”老板的口吻不无讥讽。
“掩耳盗铃罢了。”小芹问蒯祥:“老爷,您说呢?”
“天家的事不是我等平头百姓该过问的,”蒯祥转向客栈老板。“老板,我想知道,眼下这座真武庙观的石殿盖到了哪一步?”
“四面的墙都垒起来了,就差顶子了。这一带的能工巧匠有一个算一个,没一个能整出这种没有房梁的顶子。您想啊,石头做顶子,哪儿找那么大的石板。即便找到了,那得多沉啊,如何上得去,撑得住?”
“这些工匠整不出这个顶子,会怎样?”蒯祥问。
“汉王走前下过死令,庙观必须按时完工。这监工的王指挥使是个狠角色,杀人不眨眼。他不会轻饶过这伙工匠的,保不齐会有人掉脑袋。”
“工地可是在镇北的路边?”蒯祥问。
“正是。”
蒯祥对小芹说:“就是进镇前咱们看到的那个。吃完饭你先回房吧,我过去再瞅一眼。”
“芹儿跟你一起去!”
“啥事都想掺和,你当是什么好事呢?”
“好事坏事我不管,反正既然一道出门,你在哪儿芹儿就在哪儿!”她摽上了。
吃罢饭,蒯祥和小芹一路步行出镇。
那座盖了大半截的石庙观屹立在暮色中,庙观的四壁用白石头砌成,整整齐齐,拱形门是敞开式的。石殿盖到该上房梁之处,便没再往上盖了。地上堆放着一摞摞白色石料。
小芹道:“你说这汉王抽的哪门子风,无门扉的大殿,这倒也说得过去。可不要房梁,这不是为难工匠们吗?”
蒯祥道:“汉王的脾气你还不知道?他若不这么一根筋,咱们也不会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呀。”
“是啊,这个汉王做个梦也当真。对了,二师兄,你还没回答芹儿呢,煦字下面的四点,究竟是水还是火?”
“当然是火。‘煦,烝也。’《说文解字》中有明确的解释,那是热的意思。”
“这位汉王也太没文化了,连《说文解字》的内容都不知道。”她有几分不屑。
蒯祥道:“本朝皇子取名有严格的规定,再者说了,汉王身边饱读诗书的幕僚多了去了,岂不知道煦从火?汉王府视太子为敌,可能是故意如此放风,以水灭火呗。”
“二师兄,这皇家的明争暗斗从庙堂到江湖,无处不在。咱们别琢磨这个了,还是回客栈早些歇息,明早还要继续赶路呢。”
“容我再仔细瞅瞅,”蒯祥目量了好一会儿这个垒到一半的石头庙观,又看看堆在地上的石料,边看边小声念叨:“宽不过三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