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刚过,君夫人便差人来请了。
东璜岚唏嘘地回想,已经好久没见母亲招自己用膳了。自从自己来到南都,辗转大半年才得到母兄的消息。
再见时,萧哥哥浑身是伤,几乎不曾清醒,一直跟着他地黍虎不见踪影,君夫人的精神也时好时坏,且一旦问起屏山之事,更是如坠疯魔。
屏山一役,听说辰阳宗埋伏了大半的人力在那里,等母亲和兄长入瓮后便迅速收网开战。外人只知那一战山河变色,血流成河。
所有历经此役的,无一人生还,因此也无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数万妖族凭空消失,而辰阳宗教徒和君氏用以援助妖族的府军,均全军覆没,无一人生还。
因而屏山当年到底发生何时至今也没有头绪。
君氏家主君言心疼妹妹,为君夫人重建了一个与在东璜府时一般无二的宅院,名为兰芷榭,与清芷榭只相差一字。
虽然君夫人的情绪确实因此而好了不少,但东璜岚每每看到那几乎可以以假乱真的亭台楼阁,总还是难免想起记忆里的惨烈的长安岭一战。
君夫人今天心情格外好,难得地站在屋外笑脸相迎,灰白色的头发一丝不苟地绾起,人也显得精神了许多。
“岚儿快来,娘让小厨房做了你最喜欢吃的酱肘子。”
”谢谢娘,咋们进去等吧。这春寒料峭,您身子不好,别再着了风寒。”东璜岚说着便将君夫人扶回屋里,她来得早,几位哥哥都还没到。
“伯母好。”前脚刚进屋,后脚君辰泽,百里足足便一同走了进来。
君辰泽是君言从外家抱来的“儿子”,一手棋艺至今无人能赢。
他一如往日的龙章凤姿,灼灼华赏,举手投足无不谦谦肃肃,令人赏心悦目,只是眉宇之间的温婉总是带着八分疏离。
在东璜岚的印象里,这位君氏的小公子自幼便有一双洞悉冷暖的眼睛,也一直是这副彬彬有礼的样子,人如玉,世无双。
而一旁的百里足足就显得鲜活许多,亚麻色的头发张狂地从发束中逃出,肆意地耷拉在两侧,浑身上下挂满了奇形怪状的物件,走起路来叮当作响。他从来站没站相的样子,一进门瞥见东璜岚便眨眨金色的眼睛,嘴角牵起一抹不羁的笑意。
“都来啦,快,都坐。”君夫人招呼着大家落座,复又望向门口,问道:“笙儿怎么还没来。”
东璜岚立时冷了脸,但娘热切的模样在眼前,也无法发作。
自从屏山回来,娘的性子就大变,情绪好的时候和蔼可亲,不复往日严厉,不好的时候就……,总归是好的时候难得,哄着她一些也好。
一旁的百里足足默默将东璜岚的神情变化收进眼里,不做声色地端起茶盏饮了一小口。
他的动作自然,无比懒散和无比贵气在他身上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笙兄方才说要给您准备礼物,怕是为此耽搁了。”君辰泽的声音蕴含着令人安定的力量。
“这孩子,来吃个饭还准备什么礼物。”说是这么说,但君夫人却笑得眯起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