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人对大将军原本就有怨恨,又亲眼见到亲友被烧成焦炭,心中更怒,都以为是大将军下的命令。
就连徐础也这么以为,转身望一眼正在挖坑的士兵,“大将军既然派楼矶议和,为什么……”
“大将军就是这样,随性所至,不讲道理。不过他也因此而亡,我猜他必然是太过大意,让冀州人有机可乘。”
徐础远远看到一队士兵举着火把押来一人,隐约认得那是楼家七子楼硕,向郭时风道:“我去审问,你留下照看。”
郭时风拱手领命,有些事情吴王不宜亲眼目睹。
徐础命吴兵留在原地,只带唐为天等数名卫兵走出百余步,停在一棵大树下,背风,也看不到大将军的尸体。
四周偶尔还能传来杀喊声,但战事已近尾声,剩下的事情就是追赶,兴奋至极的义军将士,大概要等到天亮才能尽数返回东都。
唐为天翘足遥望,轻声叹息,他也想加入追击的行列,却不能离开吴王,喃喃道:“好不容易碰到这么顺利的一仗……”
楼硕被押到吴王面前,兀自抖个不停,脸色苍白如纸,目光涣散,根本没认出眼前的人是谁。
“在哪抓到他的?”徐础问。
“那边,他像疯子一样乱跑,正好撞上我们。”
“很好,将他留下,我认得此人。”
士兵告退,徐础命卫兵去外围戒备,身边只留唐为天一人。
“楼硕。”徐础连叫三遍,楼硕才打个激灵,终于认出眼前人,“你……你……”
“是我。告诉我,大将军为谁所杀?是谁下令烧死吴人?”
认出十七弟,楼硕抖得更加严重,双腿一软,坐倒在地上,带着哭腔道:“十七弟……不不,吴王饶命,吴王饶命啊,念我当初待你不薄,求你饶我一条命吧。”
徐础从没觉得楼家人有谁待自己不薄,这也是他能狠下心来的原因之一。
“我没想杀你,但你得说实话。”
“实话?”
“大将军为谁所杀?是谁下令烧死吴人俘虏?”徐础重复道。
“大将军……”楼硕泣不成声,对大将军,他怀有的不是父子之情,而是从小养成习惯的依赖感,良久才稍稍止住哭声,“大将军是被太后杀死的。”
徐础目瞪口呆,“你确认?”
“我亲眼所见,就在那里,大将军去见太后,我们等在外面,然后……然后我进去查看,看到……看到……”楼硕像见到鬼一样,不敢说下去。
“太后人呢?”徐础还是无法相信。
“我不知道,我跑出帐篷,一群乱兵杀过来,我接着跑,不停地跑,不知怎么……就到了这里。”楼硕失去一大段记忆。
“是大将军下令烧杀吴人俘虏吗?”
“啊?烧伤俘虏?有这回事吗?我没听说……”
“大将军没下过命令?”
“大将军只下令明早发兵去往邺城,还派人去安抚冀州将士……都是孙剪,他滥杀冀将,惹怒兵卒,招来这一场祸事。”
郭时风匆匆跑来,看一眼楼硕,向吴王道:“吴人还有幸存者。”
“多少?快带我去看看。”
幸存者只有不到十人,个个身受重伤,王颠就是其中之一,躺在地上,被烧得面目全非,唯有双目圆睁,盯着吴王,用古怪的声音道:“宁抱关放火,吴王为我们报仇……”
徐础的心一沉,愤怒与悔恨一同如潮水般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