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缓缓推开门时,门后一男子回眸,锐利的目光盯得她浑身不自在。
“原来是夏次辅。”她笑了笑,拱手行礼,“敢问夏次辅是应陛下之邀前来授课么?”
“次辅”两字犹如刺毛虫爬过全身留下大大小小奇痒无比的疙瘩一般,弄得他浑身不自在。
中年男子乜斜着眼,对眼前这位看起来年方弱冠的少年爱答不理。
唇红齿白少年郎,长眉入鬓,眉目清秀。一颦一笑间带着一股淡淡的傲气。他虽算不上很美,但在这股傲气的衬托下,却也让人觉得芝兰玉树,龙章凤姿。
他有些鄙夷。
当今圣上当真喜欢到处收留来路不明的人呐……
夏次辅半晌没有搭话时,便直觉一股压迫感直奔自己而来。
他抬头时,映入眼帘的却分明是一张笑得谦卑的面容。
他不由得暗暗惊奇,却只能不动声色地拱手还礼,对着眼前来路不明凭空出现的少年陪笑。
“陛下今日被大沂南小将军在两国边境坑杀千万暗探一事扰得寝食不安,因而召集众臣商议此事。”他整理着手中一沓宣纸,“本官想着,这格物书院里培养的学生都是我朝未来栋梁之材,还得早些接触国事才好。”
沂俐听到“本官”两字,也只是抿了抿嘴唇,没有放在心上。
“哦?策论么?”沂俐眯着眼,像是想要仔细观察他手中的宣纸一般,“这就是您着急见在下的原因?”
“不完全是。”次辅夏秦的声音客气了起来,他从那一沓宣纸里抽出了一张有些皱巴巴的纸,“这张是一位刚刚在屋子里洒扫的小厮递给本官的。”他将那张纸拍在了桌案上,“李大人您是格物书院院首,这种闲杂人等……您还是看牢一点罢?”
沂俐看着那张纸上苍劲有力又熟悉的笔迹,带笑面容微微一僵。而她微妙的表情变化怎么可能瞒得住夏秦这只纵横官场多年的老狐狸?那只老狐狸捻着胡须,像是狼见了羊一般,笑吟吟地望着她。
“这事儿……本官是不会告诉陛下的。李大人年少轻狂,犯点小错嘛……也是常态。”
沂俐讽刺笑笑,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多谢夏大人提点……下官铭记在心。”
她目送着夏秦夹着那一沓宣纸,一步一晃哼着小曲儿地离开时,带着笑容的脸登时沉了下来。她用两根手指夹起那张宣纸,抿唇看着上面熟悉的字体。
龙飞凤舞,那字迹有一种被掩饰的很好的温润,一笔一划之间都带着舍我其谁的嚣张与霸道。
沂俐抿唇淡淡笑了,将那张纸在掌心揉作一团,丢进了尚未燃尽的火炉之中。
火蛇跳跃,瞬间将那纸团吞噬。火苗映在她的眼底,距离火炉极近而感受到的灼热烧着她的面颊。她头疼地捏了捏山根,掩上门后便脚不沾地地回到了自己位于半山腰的小屋。
一直侍立在门外的付颜见沂俐走了出来,便亦步亦趋如鬼魅般地跟在她身后,一言不发。
“你跟着我做什么?”
“院首身份贵重,付颜见院首入格物书院时身边没有带一人,便猜院首生活起居各方面恐怕不方便。”他坦然迎上沂俐的眸子,“付颜可以照料您的。”
照料?
确定是照料而不是监视么?
沂俐感激一笑。
“不必了。”她停在了崎岖小路上,转身,扶着树干,直视着身量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发育不良的黑衣男子,“刚刚夏大人说的话你都听到了么?劳烦你去替我把那洒扫小厮寻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