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再赘述蓝湘筱次日早上酿酒之事,单言蓝湘筱所错过的。
她当然不知道就在昨日刺死老蛛的那片土地之下,关押着她的熟人。
张垚仍在静坐,他盘腿坐在潮湿的的地上,水汽早已浸湿了他那茶色的长袍。
他缓缓睁开眼睛,那原本炯炯有神的眼睛蒙上一层青烟,剑眉也渐渐平缓。手掌摊至胸前,燃起一团白火,比起之前,如今的火焰稳定而明亮。
他刚化出武阳丹,正欲点燃香丹祛祛阴气,他突然听见了脚步声。
真真切切的人的脚步声!还有铃铛声……
张垚一攥拳敛去丹火,正襟危坐。
率先跃入视野的却是一只系着银铃的小绵羊!
他一恍惚却好似回到九年前。
震惊使他那清澈的杏色的眸子立即犀利起来。一挑,剑眉耸立。
“诚明兄,好久不见!上次相见还是九年前啊,这时光果如白驹过隙,弹指间就是九年!”
来者面若芙蕖,体似修竹。羽玉眉一舒忘遍八荒名利事,流云眸四顾看破三界异诡诀。半月对耳垂挂焰凤珰,崖颈海肩伏卧风生兽。辰砂色深衣绣有竹松之纹,囊中散出兰桂之香。
那人正是以“濯濯如春月柳,轩轩如朝霞举”之风姿闻名遐迩的曹焕曹之煜。
张诚明不动声色的看着那与周遭格格不入的精致人物慢慢蹲下,以及那豹样的小兽将火红的双眼移至别处。
“别来无恙,曹之煜。”张诚明不冷不热的说道。
那人边说边从袖中掏出几个锦盒,“诚明兄,我一听说你被押到这儿来,就急急忙忙拿了几盒点心来探望。”柔柔的声音,让一旁的厉鬼都直愣愣呆住了。
“不必。家丑却让外人见笑。”
曹之煜四下望望,见无人跟随,便向狱门更近一些,低声道:“这点心多是补阳之物,地府不比阳间,应以形补形,同气相求。里面还有一瓶参芪酒,益气健脾,补血养神。”
他顿了顿,“这女真狱虽是阴间二十四层地狱之底,但为关押邪鬼之所,所设屏障专防阴物。诚明兄应能冲破。”
话音刚落,风生兽双耳一转,从肩上跃至之煜怀中,远处传来叮当之声。
“待诚明兄运火可至真火通明之界,能将阴气点燃之时,应该便能突破结界。此地不宜久留,我便先离开了。”
曹之煜刚转身,却又一回头“令尊身体抱恙,急盼诚明兄重回代山门。”随即唤上小绵羊,抱着风生兽,一转身便再无踪影,只留下意味深长的目光。
张垚心里却是百感交集,五味杂陈。
他与父亲六年没见了。
母亲甄氏死后,张父便续娶王氏,生下张淼。那年他三岁。
兄弟俩上山摘板栗,张淼从树上摔下,磕伤膝盖。回家后,王氏搂着张淼哭哭啼啼,张父逮着他一顿胖揍,并罚他立剑三日。那年他七岁。
张家弟子剑堂习剑术之时,张父每走到张垚面前,戒尺便从手腕打到脚腕。而张淼虽然觉悟最高,却也从未获得张父青睐。那年他十岁。
岱宗论剑之月,百家前来切磋各派剑法。张父无视张淼的苦苦哀求,派张垚上场切磋。果不出所料,张垚使岱岭派颜面扫地,贻笑大方。张父当场拂袖离去。而后七日,张垚被关在书房抄五百遍《岱岭剑诀》。那年他十九岁。
然而就在那月最后的宴别之日,张父却在大庭广众之下令他刺剑符。原本抄过五百遍剑诀的他虽谈不上轻而易举,却也不至于失手。然而剑符却行迹诡异,根本不是岱岭派的踪迹。正当大家欲将此事作为趣事一笑了之之时,张父却命人将其缚住,点破张垚剑脉。
一声惨叫在偌大的宴厅中回响。
巨疼几乎将张垚震昏过去,于是他自然没有看到张父莹润的双目以及张淼微微上扬的嘴角。
他忍着巨痛,连夜跑出了岱岭,负着一口恶气,开始了他六年的四海为家,师从百派的流浪生涯。
至于曹焕曹之煜,张垚换了个姿势坐着,是在十六岁那年昆仑会仙馆听道时相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