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不是‘平常’的日子,”风暴主祭低沉说道,“我们执着地前往深海,想从深海中找寻答案,但一个已经陨落的神明是给不了我们任何答案的……我们最初的坚持在这七百年里已经变质,你,我,还有许多的主祭,我们一开始是为了探求真理而执着前进,到最后‘探求真理’却变成了种种偏执行为的借口……现在发生在我们身上的事情大概就是一切的代价,偏执……招致了更加偏执的异变……”
老教皇沉默片刻,突然笑了一下:“……你被人称作‘哲人’,所以到这一刻都还在思考这些东西。”
“思考是人类的本能,是人类的天赋和与生俱来的权利……”被称作“哲人”的风暴主祭低沉缓慢地说道,“我只希望……当我彻底变成‘他们’的一员之后,我仍然可以如现在一般思考,如现在一般……”
他的话突然停了下来,一种令人不安的噪声则代替了人类的语言,不断从他喉咙深处咕哝出来,那声音中仿佛夹杂着若隐若现的海浪声,又好像有无形的水流在这房间中流淌,有潮湿的、仿佛海草般的气息在空气中弥漫,水元素富集起来,在床铺、地板和墙壁上形成了肉眼可见的洇痕,而在这可怕的异象中,躺在床上的男人开始迅速朝着变异的最后一个阶段转化——
他作为人类的最后一个鲜明特征,那双浅蓝色的眼睛,正迅速被一种淡金色的混沌色泽覆盖,原本的瞳孔也渐渐变成了一对竖瞳,在陡然加剧的喘息声中,教皇索尔·斯多姆听到对方的喉咙里又传来了勉强可以识别的人类语言:“啊,我听到了……海浪中的那个声音……教皇冕下,我听到了那黑暗海渊的召唤,有一个声音,有许多重重叠叠的声音……”
教皇握住了主祭的手,他感受到对方的灵魂正在和某些更加遥远、更加高位的意志产生共鸣,这个男人正逐渐被无尽深海中的意识影响,主祭的嘴唇翕动着,眼神越来越恍惚,他最后的话语断断续续:“那些声音在召唤……那些声音在召集……那些声音在说……”
突然间,他的恍惚好像全都褪去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明浮现在主祭已经变异的眼眸中,这个几秒钟前还是人类的娜迦嘴唇剧烈抖动着,似乎肌肉中的最后一丝本能还在抗争,但最终他的抗争还是失败了——
那抖动的嘴唇终于变成了灿烂的笑容,他嘴角上扬,愉快无比:“我们去挖大鱿鱼吧!!”
索尔·斯多姆松开了握住主祭的手,颓然叹了口气。
这个人已经属于深海了。
这座岛屿上所有的人都已经属于深海了。
化为娜迦的主祭仍然躺在床上,还沉浸在初次“晋升”所带来的恍惚中,头戴风暴三重冠的教皇则站起身,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拿起靠在旁边墙角的权杖,转身走向门口——他离开了神殿深处的房间,穿过深邃悠长的走廊,走过一个个紧闭的房门,在那一扇扇门背后,有非人的低沉呢喃,有莫名传来的海浪声,还有仿佛海蛇在地上爬行的、令人不寒而栗的滑腻声音。
他面无表情地从这一切中间穿行,教皇的袍服逐渐被元素侵蚀、解体,随着不断延伸的脚步,他的脸上开始冒出鳞片,手指间长出了蹼,潮湿润滑的厚皮覆盖在他的躯干上,厚皮上有鳞和鳍慢慢凸显,他踉跄着倒地,权杖掉在地上,几秒种后,他又慢慢爬起,拿起权杖,继续向前蜿蜒蛇行。
索尔·斯多姆穿过了已经变得空旷寂静的城镇街道,他来到海岸附近,许许多多的娜迦从附近的房屋中钻出来,沉默无声地跟在他身后,他们爬过数百年前大家人拉肩扛用手一点点建造起来的港口坡道,来到了通往大海的栈桥尽头。
海水涌动起来,一张由水元素凝结而成的华丽王座从水中缓缓升起,一个气质雍容典雅、留着银白长发、容貌极为美丽的女子站在王座前,她身旁是身着华服的深海侍女,王座两旁则是手执粒子脉冲步枪和三叉戟光波战刃的潮汐皇家卫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