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方传来了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烈焰照亮了半边天空,一瞬而灭。
拎着几乎已经成为尸体的楚振中,龙类默默地坐在厂房上,背后的双翼张开,仿佛他御座的屏障。
对于国民党的截杀者们梦寐以求的“匪徒”,他完全不在意,他等待,也许是因为疲惫了,也许是在等待什么人。
废弃工厂的大门被推开了,脚步声缓缓逼近。垂死的楚振中听见熟悉的声音,龙泉长刀在地下划动的声音。
“贝尔纳·陈?”楚振中嘶哑地说。
“给我和我的朋友一个说话的机会吧。”贝尔纳·陈对龙类说,“反正他也要死了。”
龙类看了他一眼,像是抛一片死肉喂狗那样,把楚振中扔在贝尔纳·陈脚下。贝尔纳·陈把他抱了起来,抹去鲜血,凝视好友的脸,居然拍了拍他的脸,“还不赖,比我想的可好多了。”
“为什么要回来?”楚振中低声问,“许琴死了……我也要死了,你回来谁也救不了。可其实我还是挺开心的……很想见你一面,可是我已经没有眼睛了。”
“如果你有眼睛的话,会发现我现在满脸微笑风度翩翩,西装上一滴血都没有,按照中国话说,”贝尔纳·陈换了中文,“神清气爽,我就是神清气爽地要回来解决这个龙类。”
“不开玩笑你会死么?”楚振中笑了,两行浓腥的血缓缓划过脸庞。
“这是什么?可不要告诉我你是流泪了。”贝尔纳·陈说,“别流泪,我们俩看起来都很棒,真的……还能更棒得一点。”
他把手伸进楚振中的怀里,丢掉楚振中的国民党党员证,随手扔在雨里,“你不是很讨厌这个本子么?现在我帮你扔掉了,反正你这样子也没法活着回去当卧底了,不怕什么暴露身份了。你现在看起来真的很英俊,我都快觉得有点自卑了。”
“人送走了?”楚振中问。
“没有啊,发生了很棒的事情,可惜你都没能亲眼看见,老赵那家伙凶得像是头老狮子,靠着他的帮助我才能够赶来,他带着两辆马车八门加农炮,你听见那万炮齐发似的声音了么?解决了一大半拦截者。不愧是兵工厂的工会头儿啊,风格就是这么暴力。”贝尔纳·陈说,“可惜他也死了,我没来得及赶过去为他防御,他发炮的时候浑身都是破绽,你知道的。”
“其他人呢?”
“李书记血统低,我护不住他。张支书死了,但他杀了对方的头儿,你没法想的,他架着马车冲进无尘之地的领域里去,用马车和马的重量把那个棘手的军官撞飞了。真不能说他是个老支书啊,有这么暴力的基层工作干部么?”贝尔纳·陈说,“真不知道农村少了这个老家伙怎么办,湖南那帮家伙想调他来组织土地方面的改革,这下子土改也不成了吧?”
“我都要死了,你还说这么多,”楚振中如释重负地笑了,“你总是那么话痨么?”
“就是因为快死了才要多跟你说两句,以后就没有机会说了。”贝尔纳·陈的泪水混合着鲜血打在楚振中的脸上。
“是泪水还是血呢?”楚振中伸手抚摸自己的面颊,“朋友,说泪水的话丢人,说是血就是你在撒谎,你该是神清气爽的啊。”
“是雨,只是温热的雨而已。”贝尔纳·陈低声说。
“如果你能活着出去的话,记得告诉恩来他们蒋介石叛变的消息……”
“我知道,我知道。”贝尔纳·陈低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