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时既想断了情念,又不想就这么草草了结,药里留了三分残缺。”他深吸一口,吐出满嘴草药味。
“老头子挺能对自己下狠手啊。后来呢?”
药王斜了她一眼:“我还是会偷偷去看她,她把我忘得彻彻底底,嫁得也不错。她生下长子后身子就不好,好多年后才有了你母亲,生产的时候差点没挺过去。还好老头子我料事如神,送了续魂丹去才保住母女的命。无尘至此身体一年不如一年,四十来岁就走了。”
竟然还有这段渊源,沈香细细想来觉得不可思议。
“原来您老人家是母亲的救命恩人。”
药王一激灵:“快别叫我老人家,老头子我受不起。”
沈香抿嘴偷笑:“难怪母亲那么信任陈平。那你呢?你身上的毒怎样了?”
“说起来有点儿惨。”他开启尘封的过往,多少牵动了内心的伤痛,“开头几年还能忍,后来就越来越撑不住。我当初也是倔,要不是那点儿自虐的心思,也不至于受那么多年苦。”
“现在呢?”
“早好咯。花了有……二十年的时间吧,终于还是忘了那股子情意,活得长也有活得长的好处啊。可是二十年呐,你可知怎么熬过来。”
好一段伤心的往事。沈香轻轻抚摸手臂上的伤疤,那里色泽暗沉,隐隐作痛。二十年……自己或许等不了那么久吧。
“只要狠下心断情绝念,毒性自会消退。”药王想着很久以前的事,想得有些出神,而后慎重地问,“丫头,如果有朝一日,你发现一直坚持的东西其实毫无价值,你会怎么做?”
沈香两手拢在袖中一言不发,她不想想,也不敢想。
大风吹乱了药王的鬓发和白须,风里的老人有种笑傲人间的狂放。
“老头子我虽被叫一声药王,但有一种药我终其一生都制不出来,那就是后悔药。我们皆是凡人,路只能一步步走,如果坚持能让你活得心安,那就继续走下去吧。”
药王背手站在夕阳下,身后洒下一片坚定与磊落。
北疆的日子清贫,却是沈香此生最平静的时光,她不用担心谎言被识破,也不用忧心战事,除了医术她什么都不用想。
潘贵闲来无事就去教吴山练拳,那小子不是练武的好材料,学得很吃力,但潘贵耐心好得出奇,半句抱怨都没有。
昕兰每天都变着法子给他们做好吃的,各种甜的咸的汤啊羹啊,比药王书里的那些秀色可餐多了。
老药王拍着鼓鼓的肚子,打着饱嗝躺在树下,看野猫追着自家的笨狗打闹,说不出的满足:“昕兰啊昕兰,我要有你这么个闺女就死而无憾了,真不知会便宜了哪家臭小子。”
潘贵的表情立刻丰富起来:“臭小子不就在你眼前嘛。”他往沈香那里努努嘴。
“什么?!”刚躺舒服的药王一下子跳起来,老眼一花又跌坐在地上,半天才道:“我老头子自诩一朵奇葩,天下无人能敌,一脚踏进棺材了才知道山外还有山。好好的姑娘,不是被养成个臭小子,就是被误了终身,哎……我老了。”
这话一下子戳中沈香心里的隐痛。
晚上,她找昕兰谈心:“昕兰,我们家的事不该拖累你,你也不小了,是该考虑终身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