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檐上,少女双腿交叠晃了晃,视线降下来,“释迦山嘛,茶楼里听书的人人皆知。”
这就是她的解释了。
轻描淡写。
可是怀疑的种子一旦破了土,就会疯狂生长。
自小昏迷,年初刚刚醒来,毒老怪确定这样的顾西棠是绝对没有去过释迦山的。
而一个昏睡了那么多年的人,怎么可能会有高深的武功?
就算有武功,又怎么可能轻易避开他的毒?
就算能避开他的毒,她又是怎么知道他身上哪里藏了药囊?
怎么知道药囊里哪些是解药?
还有他的五彩毒蛛,在她手里跟玩具似的。
最让人疑惑的是,以她表现出来的脾性,怎么会对个素不相识的人出手相救?
顾西棠,对他脾气一清二楚,把他拿捏得死死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像足了小混蛋。
其实他心理早就有所怀疑,只是不敢相信罢了。
那张跟小混蛋像了个八成的脸,明明是另一个人的。
他不敢相信世上会有如此荒诞的事情发生。
毒老怪也不蹲着了,席地坐下来,顺便把身边小童拉着一块坐下,“小娃儿,你喜欢听释迦山的故事?”
顾小四眼睛更亮了,亮出小白牙,“喜欢,可喜欢了!可惜每次姐姐都不给我好好讲,老是敷衍我!”
“嗤,就你姐姐那个德行,她哪有耐心给你讲故事?你想听,老夫给你讲。”毒老怪话是对顾小四说,眼睛却斜斜瞪着屋檐上的人,眼神都是恨恨意味。
顾西棠两手枕头,朝后躺了下去,视线落在天际,沐浴晚光中,惬意悠然。
完全不在乎自己被人恨得咬牙切齿。
毒老怪阴阳怪气的声音从树底下幽幽传来。
“释迦山就是座和尚庙,那里地儿不好,人也不好,尤其是老夫认识的一个小混蛋,尤为可恨。”
指着自己半黑半白的草窝头,毒老怪对身边小童道,“知道老夫这头发怎么变成这样的吗?就是被那个小混蛋害的!”
想当年,他也有一头乌黑亮丽的头发!看起来就算不那么玉树临风,也是有模有样的。
顾小四好奇心被勾得足足的,连声问,“杜爷爷,小混蛋怎么害的你呀?”
“……”毒老怪磨了磨牙,没忍住,眼睛又往屋檐上瞪去。
那里少女躺着安静无声,跟睡死了似的,完全不在意底下人在说什么。
好像真跟她无关。
你且装!
你以为老子会怕丢人?
他就不怕!
“那年,那个死丫头刚刚八岁,人长得瘦瘦小小的,才到你下巴那么高,邋里邋遢没个样子,哼!”
先骂了句,毒老怪思绪回到那年,他初到释迦山,还不懂山上也如此险恶。
于是遇上了那个死丫头,遭遇了他有生以来最为狼狈的滑铁卢。
*
淮河之北泗水一带,人烟罕至,到处是峻岭崇山。
释迦山就在泗水西南群山中,是其中地势最为险峻的一座高山,往山顶的一路皆是悬崖峭壁,羊肠小道。
山顶建有释迦庙,是由皇族拨款兴建,因此释迦庙也有皇庙之称。
只是跟正统皇庙不同的是,释迦庙里的和尚,多是朝中送来的罪臣,在此剃度,戴罪修行,以消身上罪孽。
久而久之,整个释迦山在暗地里就有了个别称。
——无门之狱。
因有皇家名头,受皇族恩泽庇护,没人敢在释迦山作乱生事,渐渐的,这里也成了某些江湖人的避难所。
那些得罪了人一时无处容身的,或者想要暂时躲个清静的,就会上释迦山,交几个香油钱,住上一段时日。
皇室在这方面并不管束释迦山外客流入。
于是释迦山上除了几个寺庙管事及剃度修行的和尚之外,聚集的全是江湖三教九流,混杂得很。
彼时毒老怪还不算老,四十来岁年纪,意气风发,一身毒术登峰造极,谁都不放在眼里。
因为当面嘲笑镜月门长老长得丑,遭镜月门下了追杀令,不堪其扰之下,跑到释迦山躲清静,顺便孵他的五彩毒蛛。
就在那里,遇到了方年仅八岁的小混蛋。
释迦山顶释迦庙,香客们居住的寮房里,三教九流齐聚,平日里无所事事的时候便自己找乐子。
斗酒,斗棋,斗武……什么都斗。
赌注囊括金银财宝、武功秘籍、绝世宝剑……五花八门。
要是够胆,连命都可以赌。
毒老怪出于好玩也开了个桩跟人比斗,只要有人敢坐到他对面,赌什么都行。
连续三天只赢不输后,就没什么人再到他面前自找没趣。
毒老怪正大叹高数不胜寒之际,一个瘦骨嶙峋的小娃娃扒开人群,站到了他面前。
“我跟你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