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丽夹杂在观众席中,找了一个偏僻的角落,坐在水泥阶梯位子上,目光追随着杨明起的身影。她是偷偷跑来的,父亲杨光华要是知道他跑到泽宇村,还是替对手杨明起加油,父亲一定又会训斥她一顿的。
她特意穿了一件不起眼的黑色旧棉袄,拉住拉链后衣领子很高,正好可以遮住鼻子以下部位。她以为戴上帽子后,应该没有人认得出来。况且水泥厂代表队的成员谁会没事关注她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姑娘呢!
她昂着头,放心地凝视着场地上明起的一举一动。他潇洒的投递动作就像磁铁一样将她吸引住,挪不开眼睛。只见篮球从他的手里投出,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稳稳地进入到了篮球框中。“三分!”杨丽惊喜地跳起来,旁边的村民好奇地望了她一眼。
杨丽吐吐舌头,坐回到座位上,再一次将脖子缩进衣领当中。过了一会儿,一个人影坐到了她的旁边,因为太过关注于场上的动态,杨丽压根没注意到是谁。当泽宇队失了两分球后,杨丽气得跺脚,一副恨不得自己上场将对方揍一顿的节奏。
她的胳膊一晃,正好打到身边人的脑袋。她回过头,抱歉地说了一句:“对不起”。杨丽惊讶地发现是大猫,随口一句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我刚才在对面看到你了!”大猫不紧不慢地回答。杨丽对大猫的印象其实还不错,脾气温和,说话慢条斯理,关键是总能给自己解围。要说大猫其实比杨明起性格好多了,不像杨明起琢磨不定。
杨丽扭过脑袋望了一下对面,又扭过头问:“我躲在衣领里你也认出我了呀?”
大猫的嘴角往上翘:“这有什么难的?一看就是你!”其实大猫还想说,不管你变成怎样,我都认识你!大猫觉得只要静静地坐在她身边,他就觉得知足。
场上激烈的角逐再次吸引了俩人的目光,他们不断地鼓掌,不断地为杨明起喝彩。比分僵持不下,互相咬住不放。观众们一会儿爆发出“噢”地欢呼声,一会儿发出沉重的叹息,有些人的心脏实在受不了像过山车一样起伏,干脆闭眼不看。
突然,有一只手扯了扯杨丽的衣角,杨丽以为是大猫,头也不回地说:“大猫,你干嘛呢?”那种拉扯的动作越来越快,她不得不扭头,皱着眉头,正要发怒,一看是父亲杨光华的脑袋,顿时呆住了。
杨光华示意她从座位上下去,杨丽噘着嘴一动不动生着闷气。白白遮掩得这么严实,还是被他们认出来了,杨丽伸长脖子,把拉链往下拉了一小截,顿时感觉清爽了很多。
大猫狐疑地瞧着台阶下的杨光华,又看了看杨丽,小声问:“这是你爸?”杨丽点点头,见杨光华要发怒的样子,赶紧跟大猫道再见,钻出人群,慢吞吞走到父亲面前。
其实,杨光华早就看到了杨丽,不用猜,她就是来看杨明起的。虽说他对那男孩的印象不错,可是同样看得出来人家对她女儿不感兴趣,之前闹的一场相亲足够让杨光华丢尽颜面了。杨光华怎么也要组织女儿的闹剧呀!
父女俩沿着村中的水泥路往外走,离开了篮球场光线越来越昏暗,杨丽身后的影子似乎恋恋不舍。杨丽很想摆脱杨光华的控制,生气地说:“爸,我都二十多岁了,我知道自己想什么。”
杨光华甩掉她的手,小声愤怒地在她耳边说:“你知道什么?你妈被你气病了,小丽,适可而止,他不是我们家的菜。不要去做飞蛾扑火的事情!爸是心疼你!”
“你心疼我什么,从小到大让我听你们的,让我往东我不敢往西,毕业也是如你们的愿,当一名老师,可这不是我想要的。你们知道吗?”杨丽越说越激动,声音开始颤抖。
杨光华的胳膊扬起来,想要打她,停在半空中又放了下来:“当老师怎么不好?稳定的工作,稳定的薪水,很多人想这个饭碗都想不到呢!你别不知足。爸妈年纪大了,我也拼不了几年就得退休了!爸妈只希望你能找个人家,踏踏实实过日子。”
杨丽咬着嘴唇,听到篮球场传来一阵阵的欢呼声,眼泪夺眶而出,流到嘴里,一丝苦涩。她当然明白,杨明起的心不在她这里,可是她只是想竭尽所能让他转变一点点,哪怕是一丁点儿爱上她,她也知足。
父亲的话像刺一样扎在她的心上,扎了一个窟窿,血从里面咕咕流出。杨丽觉着自己像一个干枯的骷髅,没有了灵魂。她的泪水越流越多,眼睛肿胀,鼻子堵塞,感觉呼吸不畅。呜咽声犹如一曲悲壮的挽歌,让她悲痛不已。
杨光华搂着她的肩膀,抚摸着她的头发,扶着她缓慢走出村口。那条路似乎很漫长,幽暗得犹如一个黑洞,进入另一个时空隧道。她与他的距离也越来越远,直至再也听不到篮球场的喝彩。从此,他们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后来,杨丽如父亲所愿,再也没有往明起电器跑,给他们送饭,看他们卖家电,陪他们一同修理电器。杨丽的生活越来越寡淡,学校、家两点一线,对任何事情提不起兴趣。
那晚的篮球比赛,泽宇村爆出了一个重大新闻,刘淑敏代替黄志刚上场。黄志刚中途脚扭伤,没有后补,差一个人意味着这场比赛只能败北。而刘淑敏主动请缨,上场作战。
一帮男人大跌眼镜,纷纷摇头,露出鄙夷的神情。杨明起觉着死马当活马医,说不定也不错。他小心地问:“你行吗?”刘淑敏二话不说,挽起长发,扎成了一个发髻,乍看上去还真有一番男儿的模样,而且是一位容貌清瘦的男儿。
对方球员先是哈哈大笑,嘲笑他们居然让女人上场,坚决不同意,说是对他们的侮辱,赢了也不光彩,执意让他们换人。刘淑敏大胆地上前,眉毛一挑,做出挑衅的姿势,大声说:“谁说女儿不如男,如果你们今天赢了我,我跪在地上叫你们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