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褒小心地观察他的神色,轻声地说道:“荀君?”
荀贞讲目光从钱袋上移开,笑道:“把钱捡起来吧。”
陈褒没有动,又问一遍:“荀君?”
黄忠叹了口气,说道:“咱们干的就是这迎来送往的活儿,周家人还算好的,至少顾忌世家大族的体面。荀君,你是才来上任不知道,最难伺候的不是这些世家大族、也不是高官显宦,反而是那些百石、二百石的县吏、郡吏。”他唠唠叨叨的,“荀君,要说你也真是的。你出身名门,做什么不行呢?非要来当这个忍气受屈、拿低做小的亭长!”
通过和荀贞这几天的接触,黄忠觉得他是个和气的人,所以一时忘记身份,说了后半段话。
杜买连连点头,深表赞同,也不知是赞同黄忠说的前半截还是后半截。
荀贞没有回答他,笑道:“把钱捡起来吧。来亭里两三天了,整天麦饼、豆羹,就没见过肉。今儿托这位周家奴的福,晚上打个牙祭。”
鸡埘中养的鸡多是母鸡,用来下蛋的,亭中诸人不舍得吃。
繁尚就等他这句话,一个箭步上前,迫不及待地拾起钱袋,感受了一下重量,晃了一晃,听里边叮当乱响,喜笑颜开:“不少钱呢!”
“‘牙祭’?荀君这词儿用得真有意思,是给牙做祭祀么?也是,吃肉喝酒都得从牙中过,的确不能亏待了它。”陈褒说笑着缓和气氛,又道,“说起来,荀君你来的头一天,就说给你摆个接风宴的。一直拖到今天还没办成。要不这么着,再打点酒,晚上喝点?”
程偃马上收回了注意力,不再去看远走的周家骑奴、武士,说道:“喝酒?”
荀贞问他:“想喝不?”
“想!”
“那就喝点儿。……,我昨儿在安定里见弹室里边放了壶中山冬酿,你去问问他们里长从哪儿买来的。”“中山冬酿”是一种名酒,产自河北中山,路途遥遥,在颍阴不多见。
“成!”陈褒痛快应道,抢过钱袋,提起荡了荡,沉甸甸的,笑道,“那大奴出手挺大方,钱还真不少,够痛饮一番了。”
刚到手的钱袋还没暖热就被抢走,繁尚呲牙咧嘴,忍不住说道:“前晚上,你不是说你出钱买肉买酒的么?这钱是贵人赏给咱们的,可不能混为一谈。”
陈褒不搭理他,对荀贞说道:“今儿本亭没大市,要买肉得去邻乡。荀君,要不俺现在就去?”
“好。”
陈褒去院里牵马出来,就要走。黄忠叫住他:“别忘了回来拐去春里买点姜、蒜,要有菜也买点。”繁阳亭六个里,春里的菜种得最好。
“知道了。”陈褒下了台阶,纵马飞驰。
黄忠兀自絮叨:“存的鸡蛋还有几个,蒸一蒸,也是一盘菜。……,哎哟,忘了叫阿褒再买点酱了。”众人都笑,程偃说道:“老黄,你越来越啰嗦了,真是老了。”
“啰嗦?要没俺啰嗦,有你一天两顿的好吃好喝?”
诸人嘻嘻哈哈。荀贞掩了心事,也笑,他望向远方,天高云淡,碧野万顷,周家的车马队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