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发了众人,予芙独自窝在浴桶中盯着那幅画发愣,那是她十四岁生日时候,杨劭亲手给她画的。画的右上角有一处污痕,予芙记的那是当年他刚画完时,她故意说画得不好,两人嬉笑打闹间掀翻了桌上的茶碗,泼脏了留下的。
消得泼茶香,当时是寻常。
如今再见,物犹是,人已非。
擦净身上的水,予芙从丫头们备的一干华服里,挑了套相对素净的穿上,坐到圆桌边给自己倒了杯茶。茶是上好的狮峰龙井,抿一口,清新醇厚,回味甘甜。
她白腻修长的脖颈上,挂着一根黑黝黝的细链子,下面坠着个火焰形状的小吊坠,非金非银,看着并不打眼。
正是那天赵云青从锦囊里托出的物件。
没人知道,这是十年前他临走时送给她的,他母亲的遗物。
他亲手把它从自己的颈间取下,又郑重地戴在她的脖子上,告诉她莫失莫忘,死生不弃。那年他要随父亲去戍边,全家要去陇西以西,他说他一定会回来,等她一满十六岁,他就回来向她爹提亲,两个人便永远不必再分开。
可后来,他才走了没多久,天下便战火硝烟四起,神州大地月余时间就乱成了一团,她再也没见过他。
如果只是失散也就罢了,大不了等他一辈子,她也不怕。自古多情空余恨,哪怕他俩落得相忘天涯,未必不是一种仁慈。可是天意弄人,顾家世代忠烈,他非要走上造反的那条路,如今,还成了这样…
予芙放下茶杯,轻轻握住颈下之物。
失而复得的这件信物里有个秘密,只有他俩知道。
他说过这叫铁焰,外边是精铁,内有机关,依照特殊的步骤旋开精巧的机括,才能发现另有玄妙。
予芙屏住呼吸,小心依法里三外三,铁质焰瓣应声而开,渐渐露出里面的璀璨光芒。
玄铁之中,一颗夺目妖娆的红宝石透出莹润的光泽,像烈火之炎,又鲜红如血。
宝石下的缝隙里,之前藏好的细碎白沫还在。她咬了咬嘴唇闭上眼,身体几不可察觉地抖了几下,猛然睁开把那些粉末倒入茶杯中,没多久,粉末便与透亮的茶水融为一体,消失不见。
她已经到了这儿,赵指挥使不辱使命,终是不会再连累他。她举起茶杯,想起了爹爹的怒吼和哥哥的脸,想起了娘亲哀痛欲绝的哭声,白净的脸上有一丝绝望的笑,苍凉如风中坠落的栀子花。
生当不负相思,死亦不辱门楣。
想不到这用来防止被卖受辱的准备,竟然落得这样的讽刺的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