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犹豫一会,终于抱起桌上的影现机关,走近米莱狄。
“我愿赌服输,”他将机关放在米莱狄的双手里,叹息着说:“毕竟游戏规则是要看盒内一共有几颗糖……你虽然动了手脚,糖却确实在盒内。是我们被盲点蒙蔽,没有查看盒子内壁。你赢了,这一部机关,理所当然应该给你。”
台下众人都没想到,今天不仅看了新机关术的推介,还看了一场有意思的打赌,纷纷笑着叫嚷起来,还有人鼓起了掌。
插曲之后,推介会的下一步也展开了。有人下了买机关的订单,有人报名要学习影现术……在忙忙活活的嘈杂中,米莱狄十分礼貌地向长安二人道了谢。
离开展台时,她怀中是一部方方正正的机关,和一颗砰砰乱跳的心脏。
她还不敢相信自己真成功了,她终于有了第一部机关,还是这么新奇的门类!
当米莱狄走上街道时,那三个一直远远看着展台的少年也跟了过来。他们的脚步像一股凉风,吹冷了她的目光。
“想不到啊,”为首少年踱步走来,盯了她怀中机关几眼,说:“我还能看见这么丢人的场面。”
“怎么,你一般不照镜子?”米莱狄温柔地问道。
为首少年一愣,反应过来时,脸上雀斑都涨红了。
“你为了区区一个小机关,又使手段,又帮人宣传,用尽心思还不够,你还拿我们高塔家族的名字,给那机关术背书?你以为你最后那点暗示,别人看不出来吗?”
米莱狄眼睛只肯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与机关,好像他的脸叫她看不下去似的。她很清楚,自己摆出这种十分清高傲慢的模样时,特别气人。
“说起来,你我也是表亲……”她慢慢说道,“对骨气的见解却真是不一样。我接受外人的挑战,从别人手里赚机关,你们却连散步都不敢离家族太远,生怕族长家一叫,你们不能马上扑到人家脚底下去。”
“你以为女孩随便说话就不会挨教训了?”另一个年轻人阴沉沉地说。
为首的忍住怒意,冷笑了一声:“明明家里只是个清污的,还一副眼高于顶的态度,怪不得没人喜欢你。怎么,今天你也不去清污吗,又是只让你妈去啊?”
这话猝不及防地扎了米莱狄一下,叫她小腹一阵翻搅——他们太清楚自己的痛脚在哪儿。她立刻说:“巧了,我正要去晶化污染区。既然几位表兄弟谈兴这么好,不妨一起去?”
“你做梦呢,”为首的少年一转身,仿佛她已经变成了一块结晶污染似的。“我们与你可不是同一类人,不是同一种命。”
他们走了,米莱狄却站在原地怔了半晌。
刚才初获机关时的喜悦,几乎全消散了。那几个族兄弟的态度,她并不在乎;然而熟悉的内疚与忧虑,再次像无数虫蚁一样爬在胸口里。米莱狄下了决心,转身快步走向了最近的机关车车站——她想去看一眼妈妈,也让妈妈看一眼自己和新得的机关。
没有任何一种交通工具,会将人笔直地带入晶化污染区。
想要进入这一圈从海水中时断时现、包围着海都外缘的结晶污染地带,必须要在离结晶污染最近的贫民区下车,再一步步穿过脏污与混乱。
因此贫民区里讨生活的人,常常会染上结晶病:一种能将血肉化作硬质蓝晶,使人失去感知,失去肢体控制的病——往往他们一抬手、一转头,就会露出身上淡蓝色的坚硬结晶;结晶取代了他们干燥粗糙的皮肤,闪烁着美而冷漠的光。
一旦开始,什么也无法阻挡结晶化的蔓延了,只能看着自己一点一点变成从人沉沦为物,最终变成与地板、陶瓶或石砖没有不同的物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