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桓刚刚进了前厅的内厢,周厘便已迎了上来,躬身行礼道:“参见桓王殿下。”
赫连桓虚扶了一把,周厘便挥手叫小厮看茶。
请了王爷上座,周厘道:“小府幽僻,周某怎可劳烦殿下亲自来府上?殿下大可如常一般吩咐一声,叫溯溪来传个话,周某自去办了,亦或者传某去殿下府上探望即可。”
随即又皱眉道,“殿下,可是有何要事?”
还未等赫连桓开口,小厮已经端来了烹好的茶。周厘探看了赫连桓的眼色,便挥挥手示意小厮下去,并关上厢门在前厅外候着。
赫连桓端起茶盏,揭开茶盖撇了下浮沫,先是轻嗅了下,道:“果然蜜香馥郁。”
他只望着盏中一圈琥珀色的明亮金圈包裹着清澈的茶汤,小酌一口,笑道,“周老爷,果然还是你府上的金骏眉滋味最醇厚。吾这一趟远远地从城北行至西南角,可不算白来了。”
隔着茶汤蒸起的袅袅热气,周厘无法探明对面人的脸色,只好小心赔笑道,“殿下是念着这口茶了?可别取笑周某了,只要殿下吩咐一声,要什么没有,只怕是比起天家的恩赐也有过之而无不及罢。”
嘴上说着,自个儿心里却犯起了嘀咕:自打当上了这官盐协调司,为了避嫌近几年桓王有吩咐从来都只叫他手下的小厮们来传话,再打紧的也只是派他的师爷溯溪过府叙话罢了。
今儿个怎么一反往常,大老远地寻来一趟,想必定然不是品茶这么简单,只怕别是暴雨前的风平浪静罢。
赫连桓放下茶盏,轻轻一笑,“本王加冠之礼才过,今日皇兄便下旨要给本王加封号,派大内李公公来宣旨,拟七月十五至。”
周厘茫然道,“是......大内监司总管李盏?”见赫连桓肯定的眼神,便问:“好生奇怪,大内监司是监管彻查朝廷官员贪腐事宜的,怎么叫他们来宣旨?难道皇上有什么别的用意......”
赫连桓点了点头。
周厘心中仿佛炸起一声惊雷,思绪翻涌。
赫连桓旋即冷笑道,“十一年过去了,皇兄终究是坐不住了。”
仁济十九年,年已三十五岁的明宗膝下依旧无嗣。上至皇后,下至六宫妃嫔,凡有孕者皆小产滑胎,唯一足月生产过的是安婕妤,曾诞下一龙子,但也因先天不足在襁褓中夭折。
明宗深感自己子孙福薄,又恐江山后继无人,便从宗室中过继了一位父母新亡的五岁孩童,新赐名为邈,养在中宫皇后膝下,示为嫡子。
赫连邈天资聪颖,又在明宗和穆皇后的亲自教导下饱读诗书,仅仅一年便展现出大家风范。
就在明宗与朝中众臣商定要将赫连邈立为皇太子之际,安婕妤再次蛟龙入梦,随即诊出喜脉,十月之后平安产下一男胎,是为赫连桓。安婕妤也当即被封为贤妃。
此等状况令明宗和朝臣都犯了难,每每朝会探讨皆不欢而散,于是立储之事一再搁置。
自此朝中分为两派,一派主张依旧立大皇子赫连邈为储君,因自幼便被帝后亲自教养,又有天人之姿,是储君的不二人选。而二皇子赫连桓仅是襁褓婴儿,天资未定。
另一派主张新立二皇子,虽是婴孩,但却是皇帝亲生血脉,于情于理都应立为储君。
几年间两派争执不休,明争暗斗,明宗也举棋不定。
仁济二十九年,明宗于行宫暴毙,殡天之时仅有穆皇后在身边陪伴。
穆皇后称先帝遗诏令传位于大皇子;二皇子为正一品王爷,食邑万户,即日前往封地莱州,无昭不得回京;二皇子生母贤妃安氏往建宁寺出家,为皇家祈福,终身不得归。
此诏一出,朝野皆哗然。
因着安贤妃的母族中有位吏部尚书,正是她的舅舅安若清,所以原先支持二皇子的朝臣大部分是文官。
这些文官皆言穆皇后所持遗诏不实,于是便整日在含元殿前跪坐以请皇后交出真正的遗诏,否则就要血溅当场。
而另一边,穆氏一族作为大齐的开国元勋,穆皇后的祖父乃是三朝元老,正一品骠骑大将军,家族男丁中武将辈出。尤其是到了这一代,穆皇后的哥哥以及旁系的兄弟都是镇守边疆的大将。
穆皇后早知那帮文臣会逼宫,在行宫时便通知了父兄,穆氏的精兵迅速包围了皇宫。
局势一时间胶着万分。
后来因着一些中立的贤臣从中调和,讲明了厉害,双方就此各退一步,达成和解——任何人不得再质疑遗诏的真实性。
而为保皇权永固,二皇子尚幼,去母可留子——贤妃安氏即刻随龙驭以上宾,追封顺贞贤皇后。而以此换来的,是二皇子的封地由荒芜的莱州小岛改为了富庶的鱼米江州。
于是凭借着穆皇后背后的穆氏势力,最终大皇子赫连邈作为齐国新君继位,尊穆皇后为太后,辅新君垂帘听政;并娶穆氏女为皇后,定下新年号元昭。如今已过去十一年,今年正是元昭十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