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盛都知紧随他的脚步,但只可望他的项背,再绕过一座宫殿,就完全看不到他了。
待我们赶到琼华轩时,贵妃已经薨逝。圣上跽坐在床边,目光涣散,似又犯了旧疾。
圣上为贵妃治盛丧仪,辍朝七日,封贵妃为皇后,葬奉先寺,立祭庙。
朝臣因他过越的恩宠再次哗然反对。圣上冷眼旁观他们声嘶力竭的样子,不管他们再怎么阻止,他是不会改变决定的。
在拟谥号的时候,圣上频洒热泪。我缄默的侍立在他身旁,听他的喃喃细语“昔日士兵夜入禁宫,钟娘子挺身从琼华轩来保护朕。又听闻朕在宫中祷雨,她刺臂血书作祝辞。别人都不知道,便不认为该有此番追贲。如今,她的心愿我帮她实现了。”
我才知,他即便与群臣、礼教抗衡也要封钟娘子为皇后,不过是为了弥补他心中的遗憾。
钟娘子下葬后,圣上又回归至忙碌、漫长的生活中。除了,他不时会让朝臣为温成皇后立忌,撰写碑文,作诗文挽词。
嘉和二十四年,圣上提出要到奉先寺拜谒先祖神御殿,遂召台谏官入极宁殿商量。台谏官却问:“圣上特行此礼,是不想要祭奠温成皇后陵庙?”
圣上不语。台谏官道:“圣上临位以来,不曾拜谒祖宗山稷。如今因为温成皇后的缘故,特行此礼,反致圣德亏损。圣上不应该这么做。”
圣上缄默良久,才缓缓道:“朕不去温成陵庙。”
五月,圣上致奠先祖神御殿,过温成陵庙不入。
进了冬至,圣上旧疾再犯,太医让其静养殿中,遂无法临朝议事,便让太子暂代监国,宰执辅之。
太子思念妻儿,皇后便让太子妃携孩子搬入宫中。
圣上的病时好时坏,持续了一年。嘉和二十五年,圣上又开始上朝,处理政事。
皇后四十岁生辰,于宫中举办宴会。柔卓公主让府上训练的俳优入宫表演歌舞。
一曲曼舞让圣上看的入迷了。
柔卓公主出了座席,问圣上她府上俳优排演的歌舞精不精彩。圣上笑着点头称好。
柔卓公主让领舞的舞伎出列,笑道,多亏了这个舞伎,若没有她的帮助,怎会有今日这支让圣上称誉的舞蹈。
在场上的人皆心照不宣。
圣上让那个舞伎上前来。
那个舞伎交拱着双手,步履纤纤的向圣上移迈几步。
圣上细细地打量她,眸光不再如之前那般颓败,竟有着难得的晶亮,像是陷入某场甜蜜的回忆。
那个舞伎脸上始终挂着甜美的笑容。
圣上微仰起头,似望天边的流云,似望远处的钟楼,又似寻望一个缥缈的幻境。
他的目光又恢复如常,不再有任何期待。
他对那个舞伎道:“你这个年纪,舞跳到这个地步,已是很难得了。”
舞伎嗫嚅道:“奴谢圣上夸赞,”
圣上恍神片刻,才道:“如此,我便赏你一套舞衣一对玉钗,算作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