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心里面都有一座灯塔。
无论黑夜多么漫长,只要能够看见灯塔的亮光,哪怕是很遥远很微弱的一点光,都会给疲惫的旅人带来无限希望,他会忘记曾经的艰难困苦。无论生命的大海上有多少惊涛骇浪,只要有灯塔的出现,就不会迷失方向,永不熄灭的灯塔就是大海的灵魂。每一个年代都会矗立起不同的灯塔指引着年轻人未来的方向,他们将理想当做灯塔,他们以为沿着灯塔的光线就可以通向成功,每一座灯塔都是时代的标志,无数座灯塔留在历史的海洋里面,无数个水手找不到灯塔的方向,无数个船长在看见灯塔之前遇到了冰山。如果你的生活里面没有灯塔,又会怎么样?
看一看我们今天生活的时代,就会知道失去灯塔的人群有多么彷徨迷茫,现实的暗礁总是随时出没,没有人可以永远幸运。物质王国统治着每个人的身体,无穷无尽的享乐成为大多数人追求的目标,拜金主义的盛行让灵魂不再崇高,只有金钱成为衡量人生价值的标准。这个匆匆忙忙的时代里面,仿佛每个人都变成金钱的奴隶,为了挣到更多的钱,每个人都自愿延长工作时间,每个人看着琳琅满目新奇的商品都会涌起购买的冲动,为了满足的自己的欲望,不知不觉就变成一台疯狂工作的机器。成千上万的人将自己的生存当做生活,他们只是挣扎在城市边缘依靠出卖体力谋生的人群,没有任何尊严蚂蚁一样辛勤地付出生命,他们所有的努力只是为了活着,为了父母,为了家庭,为了儿女,让自己坚韧的在社会底层忍受着阳光照不到的寒冷。只有那些衣食无忧解决了温饱的人群才有资格去奢谈生活,他们可以在精神世界里面任意幻想一座空中楼阁,可以尽情享受美味佳肴,可以欣赏美妙的音乐,可以坐在公园的椅子上面望着湖水发呆,可以在冬暖夏凉的房间里面过着人间天堂的日子。
你站在街头看着身边的陌生人急匆匆擦肩而过,就会发现这个社会最喜欢的就是速度,每个人都变得越来越现实,不再侈谈什么理想,不再幻想什么未来。只有今天才最重要,只有握在手里面才属于自己,只有房子和工作才是明天的保障。你放眼望去文艺青年的影子越来越少,文艺不会让男孩子找到女朋友,文艺不会让女孩子买到最时尚的衣服,文艺也不会让年轻人感觉到艺术才华的自豪,更不会体验到人生的幸福。如果你没有富裕的家境,就不要幻想去做文艺青年,最好早早进入职场开始打拼,早一天看清这个无情冷酷的现实,就会早一天找到成功的捷径。这是一个非常不文艺的时代,不要再天真幻想,不要以为自己可以成为梵高,也不要以为将来会成为毕加索,更不要相信大器晚成的神话,只有精明的人才能在社会之中找到立足之地,只有圆滑处世磨去自己的棱角才不会在人生的战场碰得头破血流。看看周围那些失败的人,无论是你的长辈,还是你的同辈,每个人摔倒的地方你都要看清楚,你的机会并不是越来越多,只有准备好的人才会叩开成功的大门。
这个时代有太多的成功学要给年轻的一代人竖立灯塔,这个时代有太多的偶像已经成为闪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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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光的灯塔,然而这又是一个飓风一般的时代,每座灯塔都有可能随时被海水卷走。灯塔已经在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暗淡无光,精神贵族已经退出时代的舞台,只有豪宅名车才是无数年轻人仰望的星辰。
他来城市已经十年。他为了自己的理想漂泊异乡,走在城市的街头,与周围那些脚步匆匆面无表情的人群格格不入,他是那么孤单,他的眼睛里面充满迷茫。他住在城市的边缘,二环路以外的城中村,周围都是和他一样命运生存在社会底层的人,只有他相信自己将来一定能够名扬天下。他的生活只有两种颜色,工作和写诗,有钱的时候就会成为职业诗人,没钱的时候就去找一份工作,他总是在不断的辞职不断的就业,无论那种状态都无法改变他那颗自由飞翔的心。
这个冬天非常的寒冷,他的房间里面没有暖气,他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像只北极熊每天蜷缩在家里面,他已经三个冬天没有工作。上午读诗,下午上网,他的生活就像一只准时行走的手表。他宁愿清贫,也不想为了挣钱而终日忙碌,可以粗茶淡饭,可以几个月不回家,却不能没有书的陪伴。已经好几天没有见到阳光,他正在读《杜诗镜铨》,已经是第二遍,书架上藏书不多,很多都是他心目中的经典,总是无数次重读。杜甫四十岁以后依然默默无闻,过着旅食京华的日子,他读到杜甫的生平简略感觉到一丝安慰,觉得终于找到自己的知音,他还可以继续漂泊的岁月。他已经人过中年,却依然在做文学青年的梦,这场梦让他不食人间烟火,他在自己的精神花园里面辛勤的播种,他渐渐变成这个世界上多余的人。除了写诗,他还能做什么?他瞧不起为了谋生自己付出体力劳动的日子,他觉得这样活着只是一具行尸走肉,他不能没有思想漫游的时间。
每个冬日的午后,他会沏上一壶浓茶,一边上网,一边喝茶。他生活里面唯一没有规律的事情就是写诗,灵感来了,就会匆匆写下几行,从来不去强迫自己,从来不去修改这些凭借直觉写下的文字。他在互联网上看见一则诗歌征文启事,看了看日期,还没有到截稿时间。每年他都会参加无数诗歌评奖征文,虽然都是石沉大海,但是他依然相信会有出人头地之日。他打开文件夹,选出一组自己满意的作品,拷贝到移动硬盘上面。他又记下诗歌征文组委会的地址,然后关了电脑,他走出房间。穿过狭窄的走廊,打开防盗门,他来到大街上,要将自己的稿件寄出去。
冰凉的空气让他感觉浑身发冷,城中村里面的街道崎岖不平,垃圾随处可见,他想起每个月都要交十块钱的卫生费,这些钱真不知道都去了哪里。他穿过十字路口,每个路口的电线杆上面都有一个摄像头俯瞰着来往的行人,可是这有什么用呢?依然是小偷猖獗,每户人家都有小偷光顾的经历,他租房子的那栋三层楼半个月有四户人家被盗。他走到这条街的尽头,来到时光街上寻找着打字复印的商店,往南走了一段路,终于看见打字复印的招牌。他走进一家照相馆,老板正在电脑前面打印着一份文件。
他将移动硬盘交给老板,老板将移动硬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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递给坐在另一台电脑前面的小姑娘,小姑娘插上硬盘,选中文件以后,开始打印。稿件打印出来以后,小姑娘看了一眼他写的诗,都是繁体字。
“你是诗人?”小姑娘说着话,用好奇的目光看着他,仿佛不相信站在眼前这个民工一样的男人会写诗。
“不是,只是喜欢写,业余爱好。”他有些自卑,羞于承认自己是诗人,既没有作品发表,又没有诗歌获奖,他怎能是诗人呢?他只是将自己写的诗放到互联网的诗歌论坛上,现实之中,他没有勇气面对周围嘲笑的目光,仿佛只有精神状态不正常的人才会去写诗。
“我上中学的时候也迷恋过诗歌,很崇拜诗人,就是自己写不出来。”小姑娘一边将诗稿递给他,一边说着话。他有些受宠若惊,第一次因为诗歌受到别人的尊敬。他把打印诗稿的费用交给老板,转身走出照相馆。
他来到中山路一家邮局,里面寄信件的人寥寥无几,现在已经不再是一个写信的年代,没有人还会想起给远方的朋友送上一份文字的祝福。他要了一张大号信封,写上地址,然后将稿件装进信封。每次寄稿件他都是用挂号信,他觉得这样每份稿件编辑就会亲自阅读,他不知道那些著名文学刊物每天都会收到几麻袋来自全国各地文学青年的信件。编辑审稿的时候,会将麻袋里面的信件倒在地上,捡起一摞稿件堆在桌子上面,打开一封迅速看上几眼,如果其中有一行文字能够放出光芒,也许编辑会继续阅读。阅读过的稿件又被扔在地上,又会装进麻袋,隔天就会进入废品收购站。
“到台湾需要半个月的时间,如果是急需,最好是用特快专递。”邮局的工作人员看了一眼地址,给他提出建议。
“挂号信就可以了,只要不会丢失就行,特快专递太贵了。”他觉得花那么多钱寄稿件有些舍不得,毕竟现在还是只有付出,没有回报的阶段,他不想再增加自己的经济负担。
走出邮局,他感觉浑身轻松,每次寄出一份稿件就是寄出一份希望,他觉得自己总会有梦想变成现实的那一天。他走在大街上,已经在城市里面渡过无数冬天,他觉得自己没有任何变化,还是和刚来城市的时候一样,他换过无数种工作,只有他心底的文学梦依然如旧。他忽然想起波德莱尔,那个巴黎街头无所事事的游荡者,一脸阴郁的表情低头思索着自己的诗句,对周围的世界视而不见,高傲的与现实做对挑战世俗的观念。然而他不可能成为波德莱尔,他没有富裕的家境可以让自己任意挥霍,也没有机会进人文学评论家出入的圈子,更不可能去环游世界,他最大的理想就是能够出版一本诗集。也许兰波身上能够看到他的影子,他也是从少年时代开始写诗,只是没有兰波的天才,也没有遇到独具慧眼的魏尔伦的欣赏与支持。诗,只是兰波青春岁月的灿烂火花,这段诗句一样迷人的时光远去以后,兰波离开城市,离开诗歌,成为一个大地上漂泊的异乡人。他却不同,诗一直陪伴了他三十年,已经成为他生命的一部分,他孤寂人生里面亲密的伴侣,只要活着,他不能没有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