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开始时,陆缜因为心虚,再加上担心自己被人看出破绽来,所以一直都称病躲在了后衙休养。直过了五天后,觉着再不出去也会惹人怀疑后,才不得不露了面。
但随即发生的事情就叫他大感意外了,那些衙门里的官吏对他这个正堂县令虽然表面很是恭敬,甚至还好生问候了一番。但陆缜却发现,在自己办公的二堂书案之上,居然只有几本不关痛痒的文书,而且上面也没有他做主的份儿。
随后两日,随着他在前面待的时间长了,这种被人刻意忽略的感觉就越发的明显了起来。只有当拿一些需要他这个县令用印的公文过来时,底下那些官吏才会笑着过来,而在他扫看上面的内容时,有几位还会露出不耐烦的神色来。
更叫陆缜感到吃惊的是,那些文书早都用县令的语气做出了批示,根本就不给他任何下笔的地方。他的唯一作用,就是在官吏们把文书交上来后盖上自己的官印,使之成为合法的官文。
只略作试探,陆缜便知道这是陆县令到任之后就一直施行的常例,换句话来说,这个广灵县令手上压根就没有任何的权力,只有受人摆布的份,是那些地方官吏手上的提线木偶罢了。
对这种县令被手下人架空的事情,陆缜在书中也是读到过不少的,这也是朝廷地方官制度上的一个弊端所在。
因为按照朝廷的制度,流官到了地方一般都是三年一任,三任之后无论如何都会被调往别处,更有异地为官的规矩——即某府出来的官员是不可以在当地当正堂官员的,这是为了防止官员因为太熟悉而勾结地方势力,导致尾大不掉。
不过许多实际的差事总不能都交给完全对地方陌生的官员吧,于是朝廷便提拔了当地好些官员做了正堂官的助手。就县衙门来说,除了县令、县丞之外,主簿(主要掌管文书税收)、典史(主要掌管刑狱差役)以及其他的一系列胥吏都是地方上的人来担任。
而这些当差之人可就没有县令他们那么多限制了,一旦上任,就没个任期到了一说,能够霸占这个职位直到老了,或是不想干了。有时,这位置还能传给自己的子侄辈。
这么一来,地方上的下层官吏的势力就变得极大,甚至很多时候能够反过来制约自己的上司,让县令完全拿他们没什么办法。因为任何一个县令想要做出成绩都少不了底下人的配合,一旦与他们起了冲突,别说人家明着反对了,就是暗地里做点什么,或是让人一撂挑子,就够人喝一壶的了。
除非是异常强势又有手腕,或是在朝中背景深厚的县令,才能在这等盘根错节的阵仗中杀开一条路,夺回自己的权力,不然很多情况下他只能听任这些官吏的摆布,成为他们的傀儡。
当然,这些地方官吏也不是完全的不给自己上司面子,毕竟对方还是有发展空间的,把关系闹僵了也对自己没有好处。所以只要县令不刻意与他们为敌,他们也会留些面子给上司。
只是这种互相留有余地的官场规则更多是在南方或是京畿要地,至于一些偏远地方,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