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盛缓步行过熙熙攘攘的南城老街,看着江畔花市灯海,江上游船画舫络绎,轻歌盈舞翩翩,江风习习,酒香随风沁鼻,微醺惬意。
纵是好景万千,崇盛的心却如坠石入海。
家国已旧、亲人叛离、恋人无踪。
祸福旦夕,生死不保,更何谈青云壮志。
单烬的出现是阴雨绵绵的天际透出的第一丝微弱的光。
单烬的勇武自不必说,单烬的忠义也无需质疑,只是世事无常,八年后单烬的重新追随是否带着其他目的?
看惯了反目背离,尝遍了人世冷暖,受尽了世态炎凉,即便还年轻,心也会老。
既然一切不可知,万事不能掌握,那么不如顺其自然,就如这清风,虽不懂音律,却也无意间奏出最美的天籁。
不知不觉间,崇盛已经走到了不度塔下。
守塔老僧正在为长明灯添香油,灯光摇曳。
“大师,我看你添了不少香油,可这灯为何还是如此暗淡?”
“油芯老了,再多的油也不会有明光。少年快上塔吧,迟了这灯便灭了。”
旋转的塔梯,昏暗的灯光,明灭间是造像阴冷的面,崇盛只觉有些目眩神迷。
塔顶明灯数盏,伫立一尊佛像,佛像前空无一物。
凭栏而望,整个虞城尽收眼底。
一江之隔,长桥飞度,南城的浮华,北城的凄冷,道尽人间百态。
塔顶而观,高悬月不过咫尺,伸手可握,月尖刺目。
虽是炎夏,可夜风阵阵,还是有些凉意。
这寒意令人清醒,原本灯火阑珊俗世人,此刻却成了寒夜古塔旁观客。
八角铜铃随风而舞,阵阵天籁回荡天际,那乐音如梵音佛语般深邃,如恋人耳语般温润,如山的松涛,如海的波澜,如大地的震颤,如天雷的咆哮。
百种情绪,千种情愫,一次次令人迷痴入幻,可那炎夏凉风却一次次将人拉回现实。
这便是中土著名的“夏夜铜铃佛音声,入梦之人幻亦实”。
此情此景,崇盛不自觉的拿出玉笛,凭栏而奏。
笛音伴随着八角铜铃的节奏娓娓而动,清丽的乐音环绕在空荡的塔顶,显得无比空灵。
铃音、笛声,随风远去,又随风而归,这风便似有了生,有了魂。
凉风渐寒,清音款款,空城入心。
“先生,请问你所奏之乐是白蕖雪山吟吗?”
这声音清亮却略显青涩,崇盛的笛声被打断,一股清香之气钻入他的鼻息,他略有些失望,未能将此曲在不度塔上奏完,着实遗憾。
崇盛缓缓转身,眼前是一位白衣公子,潇洒翩翩,五官清丽,面白如雪。
“怎么你这么年轻?”白衣公子伸指而语,却又顿觉失态,脸上泛出羞涩的红晕。
“公子何出此言?”崇盛没有听懂白衣公子言中之意。
“你的笛声深沉、悲戚,我原以为是一位前辈高人。”
“如此,公子也是懂音律之人。未知公子是否去过离国白蕖雪山?”崇盛听到白衣公子准确的说出曲名,想起家乡圣山,身在异乡不觉间对眼前的陌生人有了几分亲切。
“神往之。”白衣公子走到崇盛旁边,凭栏而望。
崇盛只觉那股清香更为浓重了,难道骏国少年公子都喜熏香?
“此曲乃是离国白蕖雪山山民之乐,公子既然未曾去过,又怎么会识得此曲?”
“感觉。白蕖雪山吟,空灵质朴,俗蕴大雅,喜中带悲,登高而奏,暖风为寒,寒入人心,与这不度浮屠夏夜八角铃最是相配。”白衣公子看着整个虞城,眼中放出光彩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