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师弟听懂我的意思没有?”安鱼粱喝茶润喉的同时看着李斯。
“师兄是说让我效仿太公治理国家?”李斯疑惑的说。
“不错,你当初志向高远想辅佐明君一统天下,而且如今也已经成功,但你可知得天下易,治天下难,如今大秦一家独尊,但天下却依旧民心混乱,你只得太公法术之理念,却不得太公治国之理念,太公治国,法礼并举,农商并重,这才是强国之道,如今之大秦,重法而轻礼,重农而抑商,这就像一个人缺了一条腿,一个不慎就会跌倒。”
“师尊非常敬重太公,因此既重仁德又重法治,在齐国稷下学宫推广自己的法礼之学,希望找到一个能够让齐国强大的治国之术,可惜齐宣王此人非是治国明君,不愿采纳他的治国方略,当初秦国正广纳贤士,师尊也慕名而来,虽然他对秦国国君的开明大加赞赏,却对秦国重视刑法吏治,轻视仁德君子的方略不以为然,谓之县之以王者之功名,则倜倜然其不及远矣,因此转而去了赵国。你和韩非师弟两人皆都重名利而轻仁义,重法度而轻礼义,重农耕而轻工商,丝毫没有学到师尊的帝王之术,师尊一去,你二人便都迫不及待的先后投奔秦国,意图以商鞅之苛法治理天下之民,殊不知一开始便就走上了歧路,如今大秦一统天下,如果继续推行强法而轻视仁德礼义,大秦只会最终断手在你的手上!”
李斯沉默许久之后苦笑:“今日斯邀请师兄来是想倒些苦水,没想到师兄却先倒了出来,不过师兄教训的是,往日斯不愿听也不愿讲,但前些日听清河侯一席话,竟然有了些许的悸动,憋了这些天,才忍不住邀请师兄前来饮茶谈心!”
“清河侯,他说什么了?”安鱼粱诧异的放下茶杯。
“他在皇帝的晚宴上阻止了陛下准备推行的一条法令,言宁可无法,也不可为恶法,多一条法令,万民头上便会多一道枷锁,因此便多一分惊恐,心里多一分怨恨!”
“他真的这么说?”安鱼粱眼神一亮。
“不错!”李斯点头,“正是因为这句话,陛下放弃了强行推行深耕积肥的法令,而这句话也让我深受震动,因此近日也在反复思量,莫非我以前的一些做法错了?”
“以前我就说你错了,但你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但为何清河侯说出来,你便会觉得自己错了!”安鱼粱问。
李斯微微摇头:“我也不知道,或许他真的是仙家弟子吧,我现在内心迷茫混乱,我在宛城见识过天降太乙神雷的威力,也在博浪沙见识了锦囊之书让陛下逃过刺杀的过程,如若他不是仙家弟子,缘何会有这些人力所不能明白的奇异力量,我李斯孜孜以求辅佐一位明君一统天下,也希望天下安定国富民强,但真的等到大秦一统天下,我又开始怠倦,深感治国之难,如今许多政令一出咸阳便开始无法严格推行,就连许多地方官吏都有抵触之心,政令不畅祸乱重生,今年随同陛下巡游东南,眼见那满目皆是衣衫褴褛之民,沿途数次遭受匪徒惊扰之患,难道这就是我辅佐起来引以为豪的大秦么?”
安鱼粱淡淡的说:“是不是只有你心里最清楚?反省自问,又何必问我?师尊一生追求礼法治国,但却没有成功,而大秦深得法制之利,想轻易改变又谈何容易,但我只说一句,师尊最为敬重孔孟两位先贤,尚仁重德又兼顾礼法,而你也始终是儒家弟子,是非功过我不愿置喙,但百年千年之后,你是善名还是恶名,后人自会给你最真实的评价。茶饮够了,师兄回学院去了!秋天封师弟从南阳来,把他编著的师尊语录交与我校对,希望能在开春之前弄完。”
安鱼粱说完站起来,整理衣服头冠,拿起厚厚的冬服穿戴好。
“师兄~”李斯站起来叫住准备出门安鱼粱。
“师弟还有话说?”安鱼粱回头。
“当初……当初师兄韩非之事,我非常懊悔!我也知道因为此事,诸位师兄弟都怨恨我!”李斯犹豫许久还是说了出来。
“韩非,一切皆是他咎由自取,其尊卫鞅之法、重申不害之术、集慎到之势,急功近利,重君权而轻民生,重刑法而轻仁德,丝毫没有得到师尊礼法仁德之要义,即便是你不杀他,他也会如同卫鞅一样的下场。”
安鱼粱走出门外,一句话随风飘来。
“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应之以治则吉,应之以乱则凶。还请师弟记住师尊的这句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