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古还在说麻药之事,却不知道提起这个,让涂生新仇旧恨交攻,怒不可遏。老古见他神色不好,还当他害怕这头野猪突然醒转,笑道:“不用害怕。这副药我们反复验过多次,用多少、麻到什么地步,都一清二楚。想让它睡多久,它便睡多久,断然不会中途醒来。”
涂生心知自己神情不对,幸好对方理解错误,于是顺着老古的话头说道:“还是不能大意,这畜牲份量不轻。”
老古笑道:“一一验过那么多次,还能出错?不光是人,连牛和马都试过好些。于头儿做事多么仔细,你只管放心。”拍打着那头野猪,“你来,扛起它试试。”
涂生依言走过去,先用脚尖踢一踢,果然全无反应,又推两下,还是沉睡不醒。老古道:“年纪轻轻,怎么恁地小心。快,扛起来。”
涂生不好再试探,但也不肯将那么一口大野猪扛上肩膀,让它的獠牙抵在自己脖子上。
涂生提防的不是野猪,而是人。从他进入尘世,遇到、结识的那些人,有谁对他安着好心?从最早那个刘赵庄,到人人如饿狼的饥民群体,再到顾三爷(光看外表,对他是多么好啊)、吴家父子、黑河的差役们,直到黄镇守、赵大使。
还有于歪嘴这伙人。
若是眼前没人,不要说一头吃了麻药的野猪,就是活的,他也敢将它盘在脖子上,像有些人在胸前颈侧卧只小狗小猫一般。但当着老古,他才不会放下戒备,傻子似的卖弄力气。
“顾大郎,这件事不开玩笑。你是不敢,还是扛不动它?”
涂生笑道:“大惊小怪做甚,就这么个东西,也值得当件事。”上前单手一抄,将那头数百斤重大野猪夹在腋下,就像常人胳肢窝里夹个包袱。
老古看得啧啧连声。“天爷,早知你力气大,哪知道这么大!像大碗夸耀气力,连给你提鞋都不配。”老古只顾赞不绝口,没意识到涂生有意腾出了一只手空着。夹野猪的姿势也有讲究,只要有什么异样,将身一扭,能将那头野猪掷石一般投掷出去,砸死两三个人不成问题。
“你们要我过来,就是扛它?捉只野猪不杀,还要喂它麻药吃,这到底是什么古怪?”
老古嘿嘿笑着,“这不是野猪,这是老天爷派他来搭救我们的恩公。这个寨子里有些出色猎人,最会设陷捕猎……”
马蹄声。
涂生不动声色。老古什么都没听见,“……人被我们杀了丢在断崖下,他做的陷阱却陷住了这个家伙,被我们几个偶然发现。本打算弄死了烤得香喷喷的,当成本地土产巴结小公爷……”
唧唧唧唧,几声尖音。这是传令的哨音。模仿鸟叫,以免被人察觉。
老古摸出一只短哨,唧唧回应。“来了。”
涂生问道:“什么来了?”
老古不作声,只在裤子上擦着掌心沁出的汗水。
“入娘的,把我蒙在鼓里这么久,我新来的,我认。但买卖眼看要开张,现在还不说?”
老古道:“还没开张哩。现在没我们的事,我们只管在这里等着。”拉了涂生一把,两个人和一头猪卧在草丛里。
“什么来了?说这个总不打紧吧。”
老古咧嘴一笑,“小公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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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片树林另一侧,小公爷陈杞带着丁虎等十几个随从,披轻甲,挽强弓,人如虎,马如龙,兵强马壮,穿林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