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过招呼后,高彦深就离开宾客,陪马月芳坐在一条长凳上,同她谈着悄悄话,悠闲地微笑着。这样的情景正是谢圣婴最不愿看到的。更糟糕的是,面对高彦深的微笑,马月芳的眼中焕发着一闪一闪的光芒,以致连谢圣婴也不得不承认她几乎是美丽的。当马月芳深情地看着高彦深时,她那平淡的脸上仿佛被内心的火焰照耀得容光焕发。
谢圣婴想把目光从这两个人身上挪开,不再看他们,可就是办不到。而且高彦深好像根本没有注意到她。他只一味地凝视着马月芳,同时脸上浮现出幸福的表情。这样,谢圣婴便更觉得难堪了。她感到一阵揪心般的剧痛,恨不得立刻跑过去狠狠地抓破马月芳的脸皮,直到抓得鲜血淋漓才痛快。
晚宴开始了,暖融融的空气中洋溢着谈话声、欢笑声以及酒杯碰撞的叮当声。主妇们坐在一起,正交头接耳不停地讨论着生儿育女等家庭方面的问题,因为这样这才使得谈话更富于教育意义。
谢圣婴朝她们轻蔑地看了一眼,觉得她们活像一群聒噪的肥鹅。已婚妇女从来都是没有什么趣味的。她从没想过,要是她嫁给了高彦深,也得自觉地跟这些穿深色绸衣的主妇们坐在一起,并且跟她们一样庄重,一样呆板。她就像大多数女孩子那样,把丰富的想象力停留在结婚的礼坛上,不远也不近,恰到好处。
不过,她现在正觉得十分不幸,没有心思去考虑这些抽象的问题。她垂下眼睛看着餐桌的菜盘,灵巧地夹起一片薄薄的胡萝卜送到嘴边,只轻轻咬了一点,模样是那么文雅,要是张妈见了准会大加赞赏。
尽管她表面上显得落落大方,可是心里却在滴血。她自己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昨天晚上想好的那些计划已经彻底泡汤了。实际上,她来到以后还没有单独跟高彦深说过一句话,甚至从见面时打了个招呼后便再没有机会对他说话了。她此前所感到的那些恐惧,现在又都卷土重来,笼罩在她身上,使她的心脏时紧时慢地跳个不停,脸色也红一阵白一阵,难看得很。
谢圣婴心想,只要能够熬过这个晚宴就行。因为高彦深向来不喜欢跳舞,晚宴后总会一个人躲在主人的藏书房看书,到时就有机会和他单独说话了。
想到这里,她镇定下来,重新鼓起了勇气,并且打起精神应酬坐在身旁的马钰辰。这时,他那双炽热的眼睛正深情地凝视着她。
对马钰辰来说,这真是美妙绝伦的一天,他自认为已经毫不费力地和谢圣婴谈起了恋爱。由于这种新的感情冲击,她在他心中的形象更加光辉灿烂了。
马钰辰向谢圣婴挨得更近一些,沿着那股从爱情中迸发的勇气,低声表白起来:“圣婴,我已经决定,如果战争打起来,我就要加入国民革命军。据说国民政府正在上海组建军队,我正好可以应征入伍。”
谢圣婴心想:这叫我怎么回答呢?举杯给他喝彩吗?因为她想不出说什么话好,只能默默地看着他。她觉得男人真笨,他们还以为女人会对这种事感兴趣呢!
马钰辰会错了意,把她的这种表情看作是嘉许之意,于是索性大胆地说下去:“要是我走了,圣婴,你会感到难过吗?”
“我会每天晚上偷偷哭泣的。”谢圣婴这样说道,但那口气显然是在开玩笑。
可是马钰辰只从字面上去理解,于是感到乐不可支。她的一只手本来藏在衣服的皱褶里,这时他故意把自己的手轻轻探进去触摸它,后来索性紧紧握住了,连他自己都不明白哪来这么大的勇气,也不知道她怎么就默许了,因此更加感到愕然。
“你会为我祈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