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房子旁边,一个四五层高的阁楼入云飞檐上躺着个精瘦少年,他欠了欠身从口袋中掏出两个纸团,把耳孔塞住,嘟哝了一句:“骂人也不骂点新鲜的,连脑子都不长,都断子绝孙了,还怎么生没皮眼的孩子?活该被打!”然后打起了盹。
月光下的少年高挺的鼻梁,剑眉星目甚是俊朗,只声音比平常少年微微尖利。
少年在房檐上眯了会,听到骂人的声音逐渐减小,一翻身像一片秋叶轻轻飘到地面,脚尖点地后定了定身形,大步向刚才发出骂人声的房子里走去。
已近子夜,房子里火光憧憧影影,却原来是一所囚牢,囚犯们躺在铺着几把杂草的破木板上,听到脚步声,往铁槛外看来人,看了一眼又漠然躺下,一股带着血腥的恶臭传来,少年捂着鼻子从夹道穿过。
走到夹道尽头,他推开一扇铸铁门,进了一个方形石室,这石室只在靠近房顶的地方开了几个小窗,让人感到十分的敦实厚重,仿佛一座不可冲破的堡垒。
石室东墙壁前竖着一个十字木刑架,上面挂着一个男囚,刚才骂人的话就是从这男囚嘴里发出。而致使此男囚发出那一通骂人的话的,正是正给他执鞭刑之人,惠和皇帝身侧第一宠宦,司礼监掌印太监兼东厂提督,严欢。
这男囚虽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却身材魁梧壮硕,然而身上已布满细鞭痕,血肉模糊,这鞭痕粗略看很细,可仔细却已皮开肉绽,肋骨的地方已露出了森森白骨,这使鞭之人竟把软鞭使出钢刃之感。
男囚显然已经被打的即将昏死过去,可嘴里还在骂着“阉狗……”
骂声未停严欢却收回了鞭子,原来手中的皮鞭断了!
他穿着一身与那少年一样的黑色武袍,收鞭后拢了拢袖口,然后把衣襟亦抻了抻抬起头,看向小窗。
清秋月望之季,月亮分外的亮,即便只是一扇小窗亦透来溶溶月光,月光撒进石室,照亮了他的面庞。
眉骨高挺,目光如炬,肌肤光洁若璧,下颌线条刚毅却无丝毫须痕,乍一看光风霁月乃清朗儿郎,细看却带着几分阴柔,灿若星辰的眸子透着些阴鸷,透着些狠戾。皎白的皮肤上有几丝血痕,配上绯红的唇色,让这光风霁月染了几分猩红的邪魅。
旁边两个内官见到鞭断,赶忙拿出一个托盘,年少的内官把托盘高托于额面,跪在他面前,年长内官则在托盘侧垂臂侍奉。
托盘内放着粗细不同的十几条鞭子,这些鞭子明显材质不同,里面有几条是钢鞭,有几条是缠着铁丝的皮鞭,还有几条是纯皮鞭。
年长内官道:“这群兵丈局的狗东西,胆子越来越大了,连督主您用的鞭子都敢掺水。”
严欢拨了拨托盘里的鞭子,不紧不慢的说道:“天亮后你去告诉兵仗局掌印,让他明晚来这里伺候,顺便也让他试试,他给咱家的鞭子好不好用!”
刚才说话的那个年长内官,打着颤音说:“督主,您看这托盘里还有十余条鞭子,要不再试试?万一好用呢。”
“明儿吧。”
“那这几个人还按老规矩处理?”
“对,骂阉狗的,处理完后当着他们的面,让狗把他们那脏东西吃了。然后派去伺候老内官。”
说罢严欢站了起来,年长内官赶忙从衣架上拿过一件绯色蟒衣和纱帽。
少年来到严欢身边,拦住了要伺候他换衣衫的年长内官,从怀中掏出一块白色帕子,给他把脖颈和脸上流淌的汗和血迹擦了擦,然后把他的黑色武袍脱下,从内官手中接过绯色蟒衣给他穿好,扣上玉带,最后把黑色嵌玉纱帽戴上,仔细检查了一番,觉得齐整了才收手。
“可以了哥,回吧”少年道。
*
这望月光荧光不仅给夜晚的宫廷带来旖旎和艳丽,同时也不吝啬它的华光,照拂了离皇宫不远处,一个王孙公侯才有资格占有的园子,明瑟园。
这园子亭台水榭,飞檐楼阁,画廊联接了庭堂,飞廊则联接了高耸的阁楼。整个园子虽无皇宫大内辉煌也无王府奢华,但系苏园之风,设计精巧唯美,一看就是出自大师手笔。
穿过垂花门,内院的望曦楼此时灯盏正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