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冲将漆盒闭上,不顾身旁匈奴贵种们的诧异神色,将它置于地上,跪在布满草根的泥土上,端正地跪拜再三。随后又将它抱起,叹道:“我不杀君,君却因我而死,是我之过也。”
这一通礼拜让于扶罗颇为不安,还未等他说话,又见陈冲正色道:“大王,以我汉人习俗,当全尸下葬,其灵方能安息,不知大王可知此人躯在何处?”于扶罗不意陈冲竟是这等反应,只好讪讪回复道:“太守莫忧,其躯已交予其妻。”
陈冲便将漆盒递还给于扶罗,嘱托道:“那还请大王将首级交还家属,死者为大。当户固有一时之失,但罪不至死,我所为者,无非公道二字,羯人非是牲畜,当户非是家财,如果你我将百姓如此蔑视,大汉与匈奴甥舅之邦,又焉能国祚长远呢?”
在场众人神色各不相同。羌渠单于见陈冲并无敌意,神色放松下来,而休屠王呼利拔则眉头紧锁,左贤王于扶罗显然是大不以为然,但碍于陈冲身份,由自己有曲在先,不敢直言反对,只是收下漆盒,尴尬应是。
大且渠看向陈冲的神色倒是立刻柔和许多,对陈冲说道:“大人此言,乃是正理,我听闻大人原是大汉博士,学富五车,如大人有闲,且渠部欢迎大人常来讲学。”
羌渠单于却没有更多反应,松了口气,叹道:“陈太守只身前来美稷,却不入王庭一叙,可是嫌我年老,匈奴粗陋?小王对太守大人倒是闻名已久,恨不能相见啊。”陈冲摆手回道:“单于客气,在下只是事先与刺史有约,刺史专管征调之事,在下绝不插手,虽有一晤之心,但也得公事为上。”
休屠王挛鞮呼利拔闻言,背靠毡帐,颇有兴致地笑道:“大人如此说来,小王倒颇有兴致,大人与刺史有何龃龉?竟不能插手征调之事?”
陈冲倒也不隐瞒,他在这件事情上的立场一向是唯一的,如今征调已接近尾声,再出现什么情况也不会因他个人而改观,便将自己在雒阳的言语与诸王一一道来。其实核心观点就只有两条:一,不需要匈奴,只需要起复皇甫嵩,就可以战胜乱军,稳定西凉;二,征调匈奴,耗费巨大,且废立单于之事两国已生间隙,远征西凉非是匈奴所愿,恐使横生祸端。
当然,幽州最新乱况陈冲还是隐下不言,如若让匈奴人知道这个消息,必当以为征调难行,引起新的祸乱。
一番娓娓道来后,几人都对陈冲好感大增。不管真假,能做出替匈奴考虑模样的西河太守,除去陈冲以外,他们也找不出前人了。羌渠单于随即笑道:“既如此,那大人为何还要孤身前往美稷集,难道美稷集中还有大人这样的名流也没有的奇珍吗?”
陈冲终于等到了这个机会,欣然谈到:“山河秀色,各有不同,世界之大,无奇不有,雒阳自也不是什么都有的,就像贤王会猎仍要去五原,而不是美稷一样。但陈冲此行,所求非是奇珍,在下是为西河百姓冬日衣食而来。”
“哦?”挛鞮呼利拔奇道:“我听闻刺史广调诸君钱粮于离石,而今太守竟无粮可用?”陈冲神色如常,淡然道:“如今征调在先,在下却也不能坏刺史大事,只能先另想他法,如能求购于诸位,在下自然是感激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