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以后当我回忆起与刘大夫谈话的那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内心还是充满感激之情,感谢她用精湛的医术挽救了一位站在悬崖边上的少年。而我的生命也是从那时开始转折。
“杨磊,出来一下,现在我们要进行一个心理治疗。”刘大夫穿着白大褂,手里拿着一个蓝色文件夹,走进病房对我说。
“好的,等一下,我整理下衣服。”我答到。
然后她把我领进一间“心理咨询室”。关上门,里面只有我们二人。那是我们第一次进行单独谈话。我们面对面坐着,开始“谈心”。“杨磊,17岁,正在六中上高二对吗?”“对。”“那么巧!我也是六中毕业的,这样算起来我们还算校友呢。那你现在可以把我当成一个知心大姐姐,把心里话都告诉我,我会替你保守秘密的。”“哦。”“最近过得怎么样?”“挺不好的,在家睡不着,也吃不下饭,对一切事物好像都失去了兴趣。”“所以你来到我们医院。现在我告诉你,你生病了,是抑郁症。”“什么?真的吗?”我有点不可置信的望着她。“但是,这个病不可怕,完全能治好。只是人们对它有一些误解。”刘大夫说。我做梦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得这种病。当时我好像看到太平洋上翻滚的海浪,一阵一阵,卷携着深蓝色的浪花向我袭来,就像小时候掉进湖水那次,越挣扎,陷的越深,只能“咕嘟咕嘟”地喝水,看着眼前的一切渐渐模糊,无力的感受着空气从身边一点一点被抽走。
“杨磊,你没事吧?”刘大夫的话把我拉回现实,“没事,就是一时接受不了。”我缓缓答着。“没有关系,我们这也有很多跟你一样大的同龄人,以后有机会你可以多跟他们聊聊。你父母最近都挺好吗?”父母?想起前段时间父母的遭遇,我的心像被针扎了一样,又疼了几阵。“他们之前遭遇了一些小变故,但现在都好了,我们家的生活也恢复了正常。”
“假如现在你是古代一位大侠,你经常劫富济贫,除暴安良,深受百姓爱戴却因此得罪了不少当朝权贵。有一天一伙黑衣人要追杀你,他们把你逼到一个悬崖边,悬崖下面是万丈深渊,而对方又是几十口人,这时你会怎么做?”
我闭上眼,想象那个场景。良久,我开了口,“我不知道。”往前是万丈深渊,往后是几十人的追赶,这和我当前的处境几乎一样—迷茫中夹杂着些许绝望。
“那……你有没有想过离开这个世界?”
“嗯……没有,但现在我很难受不知道怎么回答你。”我犹豫了一下,低头看着手腕上手表的秒针一秒一秒的走过表盘,就像下雨时滴答滴答落在屋檐上的雨滴,滴在心里泛起五味杂陈说不上来的滋味。
“如果你离开了,你有想过你的至亲,他们的感受吗?你能承受由你带来的一系列后果吗?”刘大夫特别严肃的问我。
听了这句话,我愣住了,呼吸瞬间暂停,眼前一黑,仿佛我已来到那个世界。我闭上眼让自己缓过气来,之后陷入深深的思考:从小到大,我和外公外婆感情最好。从我记事时起,老妈整天带我去外公家,而外婆总是变着法给我们准备丰盛的饭菜:包水饺、炸丸子、炒鸡肉、炸糖糕……我们总是在他们家吃饱喝足,走之前外婆还要给我几个硬币当零花钱。
还记得小时候外公去哪总喜欢带着我,而所有见过我的人都夸我长得好看:大眼睛、双眼皮。那时外公外婆还能抱得动我:外婆抱着我爬上他们家所住的五楼。外公则在闲暇时抱着我在他工作的卫生所二楼看来往车辆。我面对着头顶那小小的窗口和高高的墙,心里十分激动。一有车经过,外公就把我举起,一没有车,他就把我放下。我们祖孙俩常常玩的不亦乐乎,忘记时间的流逝。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而现在那所小楼早已夷为平地,取而代之的是一座休闲公园。我的记忆竟真的变成记忆只能在脑海中回放了,后悔拆除前没去留个影,那感觉就像第一次听周杰伦的《梯田》。
至于爸妈,那更不必说。此时我脑海浮现出爸爸脸上的疤,妈妈手上厚厚的老茧。他们真的吃了很多生活的苦,也为我倾其所有。
从小到大爸妈付出的心血是我们永远无法想象的,每一个孩子都是父母的宝贝、眼中的骄傲。
“最后一个问题你有梦想吗?”
梦想,一个多么熟悉又高贵的词语。曾经的我当然有很多梦想,而现在,我被一条大黑狗追赶进弄堂的尽头,甚至抽不出时间想这个问题。
“当然有啊……我想考电影学院,拍出像《肖申克的救赎》那样伟大的电影!”我看着她答到。
“那请你相信我们,配合我们的治疗,我们一起努力,一定能把你治好,实现你的愿望。好了,现在我送你回去吧!”刘大夫先起身,然后把我送回病房。
回到病房,刘羽涵正面朝窗户拉小提琴。她听见我回来了,赶忙放下小提琴跑来找我,“杨磊,你回来了?你们都聊了什么,好玩吗?”“没聊什么,也不好玩。”我冰冷地回答。我们俩的性格正好相反,她平时大大咧咧,风风火火,而我整天不理人,像冰块一样。作为这家伙的室友我表示很无奈。
她比我小一届,在重点高中上高一。听她妈妈说,没上高中之前她一切正常,后来考上重点高中越来越兴奋,最后一发不可收拾,只得来到这里。家里让她练小提琴也是想让她安静会。她还有两个弟弟妹妹,他们是龙凤胎。
“你为什么看起来天天那么开心快乐啊?”有一天吃完午饭我问她。“你为什么不开心,不快乐呢?”“我没有开心快乐的理由。”“你看,你爸妈天天在这陪你,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多快乐,而且还有我陪你聊天解闷。无聊还可以去娱乐室活动,看电视,知足吧!”
娱乐室是一间20平米左右的房间,在走廊的最西头。里面有一台电视机,我们想看电视可以来看,当然每周一三五下午我们会在护士的带领下跟着电视做佳木斯健身操。后面有几排木质长椅,靠东面的墙有一个书柜,上面有一些书籍和杂志。而我就这样和“我们”相处。因为我们都是外表看似健康,但心里有缺憾的人,就像总也凑不齐最后一块拼图的图画,像西方的断臂维纳斯,因此我们需要来这里疗养。这些年下来我也慢慢明白一些道理:对抗那条大黑狗最好且唯一的方法就是-爱。永不止息的爱。而且它是双向的,和世间其他事物一样,需要患者自身的努力以及周围的人的帮助。因为我是幸运的,所以今天能在这里写下这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