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后,恼羞成怒的他便想发火,可话到嘴边,他才一下子醒悟到,刚刚这位张小郎君确实是没说这是自己家,只不过是在他表示出对方不会做事,没能力独居的时候,用实际行动回击了他的偏见而已。
想到这里,他不禁悻悻轻哼道:“不是你家,你还带我老人家来,更随便动了人家的米粮菜蔬,想来是你素来亲厚的亲友?”
“不错。”张寿微微一笑,随即用盐醋香油拌了翠瓜之后,爽快点头承认,“我家近几天有客人,房宅不够住了。回头我回家让人做点吃食过来,想必葛翁不至于嫌弃。”
张寿带葛翁来的,正是齐良家。如今齐良不但白天在清风徐来堂中充当大师兄,就连晚上也时常歇在那儿,以防某些贵介子弟出什么幺蛾子,家里反而空了下来。
相比村中其他人家,这里自然更适合眼前这个自称前来访求高人的“老人家”居住。
“我就说呢,看你这细皮嫩肉,也不像整日要为生计忙碌的样子。”
葛翁哼哼唧唧,可见张寿要走,他突然眼疾手快地抓住了这小郎君的袖子,等人一回头,他就嘿然笑道:“吃住都在其次,有一口热的,有个地方遮风挡雨就行,老人家我可不挑。实话告诉你,老人家我是京城某家贵人的西席幕宾,不见到那位山林隐逸,是不会回去的。”
张寿步子一顿,这才耸了耸肩道:“那位所谓的世外高人,也就能蒙一下京城那些追着赵国公府朱大小姐的狂蜂浪蝶而已。朱大小姐避居乡野却依旧有人跑来献殷勤,她不耐烦,这才耍弄了一下陆三郎,谁知道以讹传讹,风声会闹这么大。”
“哦?”葛翁用大有深意的目光注视着张寿,嘴角流露出了一丝笑意,“朱大小姐因为嫌京城事多人烦,所以避居乡野?不是因为她在乡下有个未婚夫?”
“是不是未婚夫,那得看白纸黑字的婚书,口说无凭的流言可做不得准。”
张寿轻描淡写岔开了这个话题,见葛翁终于放过了自己的袖子,他才拱了拱手道:“葛翁在此暂歇吧,我片刻就回。”
见张寿颔首之后大步离开,想到他刚刚待人接物礼仪娴雅,谈吐自如,偏偏做起那些本应是仆役所为的事情,却也安之若素,葛翁不禁揪了揪自己那一向保养很好的胡子,目光又在屋子里转了一圈。
紧跟着,这位刚刚虽说有些言语耍赖,但却显得很有气质的帅老头,竟是大步来到角落里一个很简陋的书架旁边,竟是自顾自地翻翻捡捡看起了那些书。只不过,他轻拿轻放,动作迅疾,不过须臾就翻遍了大半个书架。
当他最终发现一个厚厚的油纸包,随即一边哼着小曲,一边将其拿到书桌上打开时,就只见里头是一沓手抄簿册,他随手打开第一本,只看了第一眼,便不由得眼睛一亮。
“嘿嘿,任你奸似鬼,也逃不过老人家我的火眼金睛……唔,不对不对,勉强算是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没说谎,谈不上奸似鬼……明明说真话还这么难打交道……啧啧,真是比我当年还要厉害啊,这些题目怎么想出来的……真是没白费我一番苦心!”
葛翁放下手中那本簿册,又仔仔细细翻看了其他几本,辨别出字迹新旧,算了算这簿册的年头,默记一番,他就原封不动用油纸包裹好,又放回了书架,随即拍拍双手伸了个懒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