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媛媛目光悠然看向远方的公路,轻声道:
“小时候我经常在父亲的书房里玩耍,为了让我不至于干扰他的工作,父亲就把一些书籍给我当玩具。看多了后,也感兴趣了。”
虽然高媛媛这么说,但任平生却知道没这么简单,高维诚对于女儿的培养,肯定是从小就开始的,不会像她所说得那么草率。
“小时候,我很喜欢明末那段历史里,顾眉与龚鼎孳,卞玉京与吴伟业的故事,很欣赏那些女性为了爱情奋不顾身、赴汤蹈火的行为。”
这个话题好像勾起了高媛媛的谈兴,她说着说着,还念起了一首词:
“几般离索,只有今番恶。塞柳凄,宫槐落。月明芳草路,人去真珠阁。问何日,衣香钗影同绡幕。曾寻寒食约,每共花前酌。事已休,情如昨。半船红烛冷,一棹青山泊。凭任取,长安裘马争轻薄。”
任平生知道这首词是顾眉所写的《送远山李夫人南归》,顾眉也是明末的传奇女子之一。其美艳绝伦自不用多说,还是金陵眉楼的主人,天下文人雅客常聚于眉楼,颇有十七世纪法国贵族社会“沙龙”的意味。
顾眉本人才华横溢,“通文史,善画兰”,又善于应酬,左右逢源。虽历经明末、南明、清初等乱世,却始终能保持优雅从容的生活方式不变,还利用自己的能力庇护了不少反清名士。
虽然只是一首词,但可以看出高媛媛对于这个奇女子的好感,她难得露出如此伤情动意的一面,所以任平生只是轻轻地回应了一首诗:
“腰妒垂杨发妒云,断魂莺语夜深闻;秦楼应被东风误,未遣罗敷嫁使君。”
这首诗是顾眉的夫君龚鼎孳所做,意在称赞顾眉的才华与美丽,也恰好说中了她的一生。
听到任平生的回应,高媛媛像是找到知音一般,嘴角露出浅浅的微笑。
但这笑容只保留了片刻,高媛媛随即便摇了摇头,像是把回忆从脑子驱散一般道:
“可父亲并不赞同我看太多的文学故事,他认为文过其实,读史才能增长智识。后来我就基本不看那些传奇故事,父亲看什么,我也跟着看。”
任平生字斟句酌地回应道:
“看来,你父亲是把你当做男人一样培养。”
高媛媛有些不悦,她微微扬起黛眉道:
“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女人就不能读史了。”
任平生也知道自己刚才的话有些草率,他耐心辩解道:
“读史就是读政,史书是最好的政治教科书,你父亲只有你一个孩子,他肯定想要让你走他走过的路。”
高媛媛偏过臻首,看着窗外逐渐亮起夜灯的燕京市,目光中有些迷茫道:
“以前读到明末史时,李自成即将攻破京城,崇祯在自已上吊自缢前,先是含泪砍死了自己的小女儿昭仁公主,再砍断了大女儿长平公主的胳膊,每次看到这里,我都会觉得不寒而栗。“
不知什么时候,高媛媛已经取下了披在肩上的丝巾,用十根柔白纤长手指轻轻捻动着。
“父亲虽然从未问过我的想法,他也从不干涉我做什么,但我可以猜到一点他的意思。”
不知人为何,高媛媛的语气中难得流露出少见的脆弱与迷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