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如此之静,如此黑甜、辗转难眠。
苏铁躺在弹簧沙发上,吸着烟,极力思索着什么……?
苏铁到自家饭店斜对面的理发店减掉自己的齐耳长发。理发师是个妩媚动人的女人,老旧的收音机里唱着不知名的英文歌曲。
这家弄堂理发店已经老了,西洋老地板让几代人绣花拖鞋、皮拖鞋、夹角拖鞋、草鞋、松紧鞋磨去了原本的纹理样,留下云霓状一片死灰。
女人叫林歪歪,别人一听到这个美丽动人的女人叫李歪歪就觉得有趣、惊讶、不可置信,随后他们笑着说:“好名字!”用老家的话来说,“歪歪”两个字代表着时髦。比如你过年穿的是新衣服新裤子新鞋,甚至连内衣内裤都是新的。别人会说:
“哇,你今天穿的真歪!”
在这个小镇,别人都喜欢叫她林大美女。林歪歪自然欣然接受,她是这个寨子里所有男人的梦,不论是已婚还是未婚,所有男人对她的的魅力都是疯狂和炽热。
老牌德国剃刀,“峰花”牌洗发水个护发素,白铜电吹风,秃毛白鬃肥皂刷,美式烫刀布,自从国营工厂关门大吉后林歪歪就只能让裁缝店和打铁匠给她做东西。
“剪短!”苏铁在椅子里坐下,惜字如金。
“行!”林大美女也不啰嗦,她葱白的手指有些皱,也许是给人家洗头被洗发水伤害到了。
林歪歪是美人肩,别的女孩子都裹的严严实实的,只有脸和手露出来。再胆大一点的露着胳膊和小腿,可是林大美女不一样。好歹是流浪过世界的人,不像这个小镇的女人那么封建保守。
她穿着自己改版的藏青色一字坎肩,在肩膀上有皂色平针融线花边圈,深咖色的罩衫,胸前是米色开司蝴蝶结。
苏铁今日穿着休闲的汗衫,一条青色的松紧裤。
镜子里苏铁剪了一个小平头,胡子也刮的干干净净。以前的他强壮,脸色是被晒黑的小麦色;现在的他清瘦了许多,脸色如同乳白色的牛奶,棱角分明。
“心上人回来了?”林大美女笑着,帮他解下围布利落的抖掉碎发。
“嗯!”苏铁依旧冷漠,不过对于林大美女来说也经够惊讶了。
以前不论说什么他都不会多说一个字,今天还承认了自己的心上人回来了。
理发店里都是本地的姑娘,在林大美女的耳濡目染下也渐渐“歪”起来!
气温和昨天一样,苏铁心里说不出的激动,他的眼角流出一滴晶莹透亮的泪水。他抬头看着厚厚的云,人来人往。
一年前,林大美女从深圳回到苗寨子,从父亲手里接过理发店,那天,苏铁的饭店刚好开张,里面人满为患。
林歪歪的三层楼上,有着父亲留下的铜箍脚盆,生铜痰盂,几大叠的陈年地摊杂志,还有过期的挂历,干枯的广东金橘盆景和破旧的理发店招财树。
有时,她会约几个相谈甚欢的男人和女人来这里做客。在这里观赏她的春宫挂历,打麻将,敷廉价的面膜,或者煮重庆麻辣火锅。
苏铁带着水果去清晨的被北巷胡同口,清晨穿着单薄的睡衣打开门时又砰的关上。
等她再开门时穿的整整齐齐,齐肩短发也被发带绑着,露出一张白皙紧致的小脸。
黄昏接近尾声,清晨楼下的“歆歆”广告牌的灯光依旧亮着。
街区绵延的黑色瓦片,在混浊中爬上苍茫夜色。居民繁星点点的黄浊灯光,发着抖,哆哆嗦嗦,倒影在水中是大面积的光晕,浸染烟湿。
“清晨,你……”苏铁低着头不敢看她的眼睛,说了一句抱歉就起身站在玻璃窗前点燃一支烟。
“我饿了!”清晨轻轻环住苏铁的腰,感受到他的腰也瘦了许多。她抱得的更紧了,滚烫的眼泪在苏铁心上烙出一个洞。
他掐灭烟头抱住揽过她,在她胸口哭的像个孩子。
“我肚子饿!”清晨一边拍着他的背一边觉得自己都要饿没了。
“我去做饭,你等我。”苏铁开心的抹掉眼泪,走近清晨的小厨房里捣鼓起来。清晨窝在沙发里默默看着忙碌的男人,他们没说一句话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彼此都不知道从何说起,他突然的暴力和冷漠,她受伤之后的不辞而别。
她吃完后躺在沙发里看书,苏铁轻轻抬起她的头放在自己的大腿上。温柔的抚摸着她柔顺的头发、脸颊、耳朵。
房间里的瓦斯橘色灯泡很亮很亮,她安静的睡过去了,苏铁细长白皙的手为她遮住光线。
夜深了,整个寨子都在沉睡过去……